--題引.鷓鴣天
懶問紅塵度幾秋,坐憑明月放江流。一身恍惚千山雪,孤燭伶仃萬裡舟。
魚有寄,雁來休。宮商角徵羽中收。可堪人老弦聲切?落日浮雲西北樓。
自古以來,中國西部地區出文學大家、名人。
不知是西部廣袤的曠野涼了文人士子的心,還是文人士子諳透了人情世故的冷,他們的一腔熱血,最後都化成孤獨,默默澆灌著中華文化的根。
春遊雞鹿塞,家在鷓鴣天。面對蒼煙夕照、漢瓦秦磚,千年以來,文人和孤獨一直相守糾纏。
那麼,孤獨到底是什麼?
賈平凹在《自在獨行》裡說:「獨處,是一個人的清歡 ,不用周旋,也不用判斷。」
老賈喜歡孤獨,他曾在短短的兩年裡受過巨大的創傷。心血被否認,妻子要離婚,連飛來的一張報紙都滿是批評他的文字。
唯有山水不欺人,他在避世的隱居中學會了獨處。
《廢都》成就了賈平凹,也讓他在追溯人性本源的求知路上傷痛、悲戚。
文學的世界缺不了柴米油鹽的供養,可文人的心靈卻最不耐煩世俗的羈絆和名利的糾纏。
無論是《廢都》,還是《暫坐》,又或者蒼涼曠遠的《秦腔》,歸根結底都在為《自在獨行》的心靈獨白。
就像賈平凹在書中說的那樣:「孤獨是沒有知己,是不被了解,可享受孤獨的人,從不寂寞。」
賈平凹寂寞不寂寞我不知道,可他的人生閱歷卻是一碗從未有人品過的湯。
李白極喜歡獨來獨往,整個大唐入得了他眼的,沒有幾個人。
杜甫、高適也許不錯,跟著他一路尋仙人、煉仙丹、採仙草……最後也是走著走著都散了。
終於,他來到了東南的敬亭山,兩看不厭,見到真我,滿心歡喜。
如果把李白放在「不得意士子代表」的位子上,估計他是不樂意的。
這個中國文化史上獨一無二的謫仙,愛的不是功名的勳章,好的不是觥籌交錯的美酒,而是連唐玄宗都給不了的自由。
那是「對影成三人」的獨處自在,是「相看兩不厭」的心靈放飛,是「揮手自茲去」的瀟灑自由。
那就是一顆不願沾染紅塵的心,卻在世俗的功名裡,換了高唱低吟。
思來想去,最瀟灑的還是莫言。
他說:「本性善良的人都晚熟,後來開竅了,卻變成最孤獨的一個。」
理解他的,知道他走不出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不理解的,認為他拿了諾獎還那麼矯情,真的很「晚熟」。
作為被打上「魔幻現實主義」標籤的莫言,一直為人詬病的是這種『東學西風』的模仿。儘管《豐乳肥臀》也遭遇了和賈平凹、王小波一樣的滑鐵盧,可他是一個晚熟的人呀,笑笑不語,書屋的門一關,風刀霜劍「叮叮咚咚」折在了門前。
許多年後,他在《晚熟的人》裡自言自語:「沒有哪個人天真的如一張白紙,而是一個人的選擇,知世故而不世故,遭遇黑暗,依舊選擇光明。」
這一記回擊,儘管來的晚了些,卻犀利傷人。
不記得是誰說的:「當善良遇上善良,便是這世上最美的邂逅。當善良遇見溫柔,便是人間最好的絕配。」
獨一無二的李白,遇見了文藝男李隆基,雖然沒擦出太多火花,可他繡口一吐,便送給玄宗一個盛唐。
不屑世俗也好,知恩圖報也好,李白就是李白,誰也模仿不了,誰也替代不了!
他一個人,就是整個盛唐!
同是西部熱土哺育的後人,賈平凹沒有李白那份才氣,卻也不缺文人的風骨。
出外躲避的2年,他學會了沉默,看清了時代。
兜兜轉轉,他終是捨不得那片深沉廣袤的厚土,一腳踩在黃土地上,一腳踏進西京的廢墟,《暫坐》在廢都的餃子館裡,一邊唱著古老的秦腔,一邊喝酒下棋,洗去浮躁。
在《自在獨行》裡,他也有反芻那段獨處的日子,他說:「我本不是一個喜歡主動的人,雖然靈魂有趣,但不愛表達,還死倔,也慢熱。」
自在獨行到了這個份上,日後的文學史上,絕少不了他一個「大師」的稱號。
晚熟的莫言,並不喜歡滿是《紅高粱》味道的《酒國》,也不喜歡溫香旖旎的紅樓,偶爾紅著臉談起鄉裡鄉氣的《豐乳肥臀》,馬上又轉開話題,研究起《牛》馬《蛙》蟲。
諾獎不是他的天花板,因為,他才剛剛成熟。
如同他在《晚熟的人》中的自諷:「本性善良的人都晚熟,並且,是被劣人催熟的。」
一句話就像一把刀,被「催熟」的人就是這般學會的誅心。
西北,是一片神秘而偉大的土地,那裡有與雲齊的高樓,有群玉來拜的貴妃,更有讓人念念不忘的《鷓鴣天》。
鷓鴣天,是李白「長亭更短亭」的孤獨,是在賈平凹「自在獨行」的苦楚,也是莫言被「催熟」的痛苦。
春秋筆,鷓鴣天,幾回清夢到樽前。西出崑崙肝膽冽,千山暮雪不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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