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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龔的童年與大部分新兵不同，他出生在一個偏遠山村，很多記憶都與「吃」息息相關。但腸胃的空乏卻被童年無憂無慮的快樂填充，回想起來，那半飢半飽的歲月，充滿著純真和開心。 兒時的田野中處處有美食，遍地是珍饈。田中苞米野花椒，屋後桂圓野果子；池塘裡的蓮藕蒿筍，山野中的核桃，還有的是田裡成片的甜草根，它的根又白又嫩，吹掉泥土，嚼在口裡，甘甜無比、回味無窮。更有那紅彤彤、碩大飽滿的「三月泡」，摘一顆，放進嘴裡汁水流出，沁甜入骨，從頭到腳都舒服了。
在他的童年記憶裡，只有這些土生土長的野生美食。別的東西，所知甚少，甚至連蘋果、香蕉都不知道長啥樣兒，但杏子是他經常見到的。 小夥伴耗子的爺爺包爺是村裡的水果販兒，包爺總是半夜起床，走路到幾十裡外的縣城，用籮筐挑些杏子回來在村子裡吆喝著販賣。 耗子本名叫李浩。小時候剛學會走路的時候，總是勾著頭偷偷摸摸的，竄過來竄過去，再加上名字裡有個浩字，所以，大家都叫他耗子。 包爺挑著杏子販賣，因此耗子家總會有些賣剩的爛杏子吃，讓人羨慕不已。
有一次可能是進貨走了眼，居然剩下半筐爛杏子。這些杏子有的爛得見了核，有的爛得只剩下一張皮。第二天早上，耗子把這些爛杏子端到池塘邊邊洗邊吃，雖然都是爛的，但也吃得津津有味。小龔站在旁邊的柳樹下看著，直咽口水，心想：耗子跟他不僅是「鐵哥們」，而且是同學，還抄過自己的作業，這麼一大堆爛果，他肯定會給自己幾個吧。然而事與願違，耗子蹲在池塘邊的洗衣石上，把半筐爛杏子全吃完後站了起來，看了他一眼，用袖子擦了嘴驕傲的說：「嘖嘖!真好吃!」話語中有幾分炫耀，幾分得意。小龔又忌又恨，心中暗暗發誓，哪天發達了，一定要在耗子面前吃半籮筐爛杏子，氣死他。 沒吃過爛杏子也就罷了。但是，一次痛失吃柿餅的機會，讓幼年的小龔久久難以釋懷。 一年秋天，姨娘去他家，順便給爺爺送來兩斤柿餅。站在屋子裡，看著金燦燦的柿餅用皮紙包著，仿佛散溢著誘人的香味，小龔使勁嗅了兩口。母親沒好氣兒的說：「爺爺70歲了，沒吃過多少好東西，你就別想了。」說著一把將他攆出了屋。 午間，母親和姨娘在門前一邊挑豌豆，一邊拉家常。小龔圍在母親身邊哭哭啼啼，母親被他吵得不耐煩，便要伸手打人。姨娘卻知道他的心思，從衣兜裡掏出一張兩塊錢的票子，笑著說：「箭箭，柿餅五毛錢一隻，你自己去街上買兩個吧。」
母親沒有阻攔，沒好氣的交代說：「快去快回，剩下的錢要還給姨娘。」說完，母親嘆了口氣。姨娘也是莊稼人，拿出這兩塊錢並不容易。但相對姨娘，母親是一毛錢也拿不出的。 就在前天，小龔跟母親上街，吵著要吃糖葫蘆，母親沒有答應，誰知小龔躺在地上就打滾。母親又羞又惱，撇下他就走，小龔在後面一路追一路喊，母親窘極了，便在商店的鐵門後面躲了起來。後來她想，如果口袋裡有一塊錢，也不會如此狼狽。 幸福突然降臨，本是沒抱希望的撒嬌，居然真的天上掉餡餅了。小龔拿著錢，興衝衝便往街上去。 沒走兩步，有一個「鐵哥們兒」虎兒跟了上來。虎兒興奮無比，叫嚷著要跟他去買柿餅。明知道小龔不可能把柿餅分給他吃，還要屁巔屁巔地跟他去。或許是想去看一眼那誘人的柿餅解解眼饞，亦或是想跟去聞聞柿餅那恬淡的香味。小龔自然也高興，心裡想著當他吃著柿餅時，有個饞鬼在旁邊眼巴巴地咽著口水，那是何等的愜意。
走到半路，虎兒便提出幫他拿錢。小龔不肯，可最終架不住虎兒的死纏爛磨，只好把錢給他拿著。虎兒背著雙手，緊攥著兩塊錢，昂首挺胸，闊步向前。 商店距家並不遠，一裡多地，穿過一片麥子地便到了。馬上就可以吃柿餅了，他叫虎兒把錢拿來。虎兒兩手張開，傻了眼，手中空空如也，錢不見了。錢到哪去了?看著虎兒一臉茫然，他恨不得撕了虎兒。倆人急忙去找。來回找了好幾遍，哪裡有錢的蹤影。無奈之下，小龔只好拉著虎兒，去虎兒家找他爸媽賠錢。他媽罵了虎兒，但聽口氣，並無賠錢的意思。他只好沮喪地回家了，母親問明原由，也未深責。眼看到口的柿餅，就這樣沒了，小龔為此耿耿於懷了很久。 童年的時光一晃而過。洶湧的時代浪潮夾裹著他奔跑向前，上學、工作、當兵，這段歲月，他一直無法停下匆忙的腳步，也沒有心情去品一品山水的秀美，嗅一嗅花草的清香。曾經親密的田野，漸漸地遙遠而陌生。 在中隊訓練時，訓練場外有一道長長的坡堤，坡堤上牽牛花正開得爛漫，紅的、白的花兒綴滿了整個長堤，陣陣芳香撲面而來。他見到了堤上一簇簇紅彤彤的果實。這不是三月泡嗎?他眼前瞬間浮現童年的畫面和那熟悉的味道，當隊列路過時偷偷摘了一把，便要往嘴裡塞。
「咦——這東西也能吃麼?」身後忽然有人說話，抬頭一看，新戰友正站在身後盯著他，嘀咕的語氣裡，分明懷疑他是個傻子。他尷尬地收回手，猶豫起來，這東西，還能吃麼?細瞧這些三月泡，很多熟透了爛在地上，一些蟲子在上面爬來爬去。目光又掠過遠處，一大片甜草根，在荒野裡靜默地隨風搖曳，這些都是他童年裡滋潤著他生命的美味，如今，卻爛在枝頭，死在荒野，無人理會。他又想起曾經的爛杏子和柿餅，今天，又有誰會把它們當作寶貝，無比期待、無比欣喜地去吃上一口呢? 小時候總是盼望著快點長大。長大才明白，年少時最想逃離的時光，卻是現在最想回到的過去。那純真的童年時光，不知不覺中已經過去了好久好久。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 ，少年遊。時光改變了歲月，歲月埋葬了童年。杏子、柿餅、三月泡，那些曾經倍加珍惜的事物，也許就埋在了記憶裡。
END
主播：翟 宏
作者：張澤穎
《朗吧》徵稿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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