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海鳴
2010年南非世界盃正在如火如荼地舉行,各種類型的故事輪番上演,無論是非洲大陸「熱情的噪音」,還是法國隊讓人見怪不怪的內訌,帶給我的震撼都不及朝鮮人鄭大世在唱國歌時激動的淚水。作為在日本長大的朝鮮後裔,獨特的身份背景與成長環境註定了鄭大世與眾不同的愛國情懷。
在這個一切界限都漸漸模糊的全球化時代裡,世界上總有一群人處於遠離故土的狀態,他們或是短期出行、遊歷天下,或是常年身處異鄉。雖然便捷的交通將地球兩端劃在了24小時的旅程內,但所謂的「地球村」並沒有消除旅者對故土的眷戀,反而由於先進的通信技術,更多故鄉的消息能夠即時傳達,讓人無時不刻不在與故鄉親人同呼吸、共患難。
對祖國的歸屬感,體現在文化行為層面則是一種對傳統的繼承。很多常年生活在海外的華人,他們會在子女很小的時候便送到當地華人社區開辦的周末學校,去接觸中國文化。在那裡經常見到這樣的場景:英語說得比漢語流利的華人小孩,卻能夠舞出具有濃鬱中國風韻的舞蹈、打出瀟灑暢快的拳腳。也許這些孩子長大之後認同他國勝過認同中國,但誰也無法輕易看淡這些父母的苦心。
我們總是說,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這句話如果反過來說,凝結的則是更深層的心理狀態。一個人越是置身於一個「世界」的情境中,才越能體會出「民族」的含義。想想世界各地的中國春節聯歡會上,哪個地方沒有中國民族樂器表演?哪個舞臺上見不到武術和舞獅的熱鬧場景?相反,在國內的新年慶祝中,這些類型的演出往往是老外用以秀出他們對中國文化的熱愛。似乎在我們的腦海中,外國人表演中國風,才能帶給自己真正的中國文化的快感與刺激。
這種看似矛盾的現象其實是文化變遷的內在機制使然,遷居異鄉的人往往心理上具備一種文化的自我保護本能,缺乏相應的社會體系的支持,使其不得不最大限度地繼承與模仿祖輩遺留下來的傳統。而身居自己文化系統內的人,卻能夠在不知不覺中以一種集體的形態發生著傳統的變遷。
在全世界範圍內這種情況比比皆是,最典型的例子是英語口音在英、美兩國的變遷。來自英國的移民到達美國後,逐漸在北美大陸西遷,遷到中西部的一部分人由於對外界變化的相對不敏感,其口音上反而保留了更多的17世紀的英語發音。相反,在英倫三島上的「本土」英國人,英語發音卻在數百年間發生了不小的變化。今天人們聽起來似乎英語發音更有「古典」的味道,則完全是一種先入為主的印象使然。
與這種被動地保存文化要素的行為不同,海外華人在繼承文化傳統上是完全主動的。尤其是留學生群體,如今每逢傳統節日,不少年輕人都會從當地華人商店中購買原料,親手製作湯圓、粽子、月餅等民俗食品。這些在國內可能連去哪裡買成品都不清楚的「小皇帝」,在海外卻不約而同地對傳統民俗身體力行起來。當眾人聚集在一起品嘗親手製作的傳統食品時,在故土已經淡化的文化傳統在異國他鄉找到了久違的再生土壤。這些日常用語是外語,社會和生活價值觀都深受西方影響的年輕人,卻在異鄉激活了自身與故土的文化命脈。遊子讓傳統得到再生,或許也是全球化最有趣的一個特質。我想,最能理解鄭大世動情淚水的人,必然是那些與他一樣,具有情感共鳴的遊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