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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石破天驚,「沒人之前見過這樣的電影!」
這句話在[盜夢空間]誕生那年、[星際穿越]誕生那年,以及[信條]誕生的今年,竟然都可以循環使用!
而它們的創造者,是克里斯多福·諾蘭,一個被影迷奉為「諾神」的男人!
[盜夢空間]在前幾日燒腦重映,[信條]緊接著就要來逆轉空間。
「正如他在[盜夢空間]中所做的那樣,諾蘭創造了一個世界。」《觀察者》
「[信條]是諾蘭迄今為止最古怪、最令人困惑的電影。」《獨立報》
「諾蘭拍出了他自己的邦德電影。」《帝國》
「不要試圖去理解它,用心感受它。」《紐約時報》
[信條]有關於「逆轉」的概念,即一個物體或一個人的熵值是可以逆轉的。本身就是一個非常具有電影感的概念。
對[信條]無論評價如何,所有人都不會否認的一點是。[信條]是天生的大銀幕電影。
來了,請大家欣賞「實拍:炸飛機」
或者說,諾蘭的所有電影,都是為影院而生。他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在致力提醒人們,為什麼在一個巨大而黑暗的隱秘空間裡分享電影,是如此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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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些狂熱粉絲形容諾蘭什麼「電影之神」、「庫布裡克第二」。要我說,簡簡單單,諾蘭是一個英國紳士。
和他的前輩希區柯克一樣,他的確是英國人(出生在倫敦)。即使在好萊塢多年,諾蘭的口音仍有一點偏倫敦腔,人和電影也更像是英國式的,充滿了英式冷峻和嚴謹。
更有一些英國人的特有堅持。
英國人的血液裡有某種傳統的奇怪因子。比如他們自豪的紳士文化,比如他們點心配下午茶的傳統,比如很多人可能難以想像,很多英國人到現在仍然更習慣寄收紙質信。
諾蘭只要在鏡頭前,便總是一派衣著考究的紳士風度。白襯衫、深色西裝,頭髮梳得井井有條,講話輕聲細語。
麥可·凱恩([蝙蝠俠]三部曲裡的管家)回憶在片場的諾蘭,說他總是大口袋裡藏著一隻小保溫杯,裡面裝滿了英國熱茶。那是他英國風味的小秘密。
諾蘭在片場也總是很安靜的,很溫柔的談話,從不大呼小叫。需要他上前調整時,他也只會走上前給演員一個溫和的小提示。他向來給演員很多自由,因為他對自己選定的人充滿信心。
而諾蘭更多的堅持,則是他對電影追求真實的美學觀。這一點從未改變過。
諾蘭小時候看電影,最喜歡的永遠是那些極具革新性同時又深海般能把人深深吸入的科幻片。
比如啟蒙他導演夢的「偶像」雷德利·斯科特的電影。諾蘭曾說過:
「看[銀翼殺手]時,我記得自己當時深陷其中,並且不斷地幻想將來我也能做這樣的工作。我記得電影的氣氛營造(一個陰雨連綿的賽博朋克世界)十分成功,這種感覺就像是你是如此深信在銀幕外真的有這樣的世界存在。而在這個世界中,正發生著電影中的故事。」
再比如,作為庫布裡克著名「迷弟」,諾蘭在人前從不掩飾對庫布裡克的超級崇拜。
「當你在銀幕上第一次看到旋轉的空間站,聽到施特勞斯的《藍色多瑙河》,那種光影和聲效的完美結合所帶來的巨大情感共鳴,是永不褪色的。」([太空漫遊2001])
諾蘭後來在[盜夢空間],便用旋轉走廊一幕,致敬了庫導[太空漫遊2001]中的旋轉空間站。
到拍[星際穿越]時,諾蘭直接說「這是我首次把真實的電影體驗高於觀眾去拍攝的電影。」顯然就是回歸到了電影2001的那種直接體驗,拍了一版屬於自己的2001。
從雷德利·斯科特、到庫布裡克,是這些大師的存在,讓諾蘭一直對此電影信念銘記於心:
每部電影都應該有這樣的一個世界,一個有自己合理邏輯的世界。投射在觀眾眼中,讓他們相信,眼前的世界是真實存在的。
從[蝙蝠俠]三部曲、到[盜夢空間],再到[信條],諾蘭從此在每部電影中都致力於打造一個「世界」。
每部電影擁有自己獨立完整的世界觀,和獨一無二的氛圍感。這幾乎成了一種終極追求。
所以很多人知道,諾蘭是old fashion的那一派導演,忠於膠片、實景拍攝、力挺影院,而且只拍2D電影,拒絕3D技術。
這不是他傳統老舊,只是他為追求電影美學、創造真實完美的視聽感而願意割捨和犧牲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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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蘭迷戀「時空」。時間和空間,幾乎是貫穿他所有電影的一個主題。
史匹柏曾經說過,諾蘭是好萊塢「最後的電影作者」。因為只有他還在不斷創造新的夢,其他導演不過是重複自己。
諾蘭也曾有過一個著名的自我評價:「我是一個典型的英國人,像我的前輩希區柯克那樣,不僅是一個導演,也是一個擁有奇想能力的人。」
諾蘭的奇想從幼年起就經常激情迸發!
學生時代的諾蘭
7歲的時候,父親買了一臺超8攝影機,從此諾蘭就迷上了抱著攝影機拍攝短片。半不大的他帶著更小的弟弟一次次瘋跑在街頭,就是為了拍到兩秒鐘的鏡頭。
諾蘭家有三兄弟。弟弟喬納森·諾蘭是現在好萊塢著名編劇,他倆的合作從[記憶碎片]到[蝙蝠俠:黑暗騎士],一直延續到[星際穿越]。
但據喬納森回憶,兄弟倆的第一次合作得追溯到自己3歲時,哥哥9歲。諾蘭那時在拍一部逐格拍攝的科幻短片,演員全數是住在附近的小孩子。淘氣的3歲喬納森故意入鏡搗亂,還把哥哥氣得皺眉,但哥哥最終也沒對他發脾氣。
從小時候起,諾蘭就幾乎只拍科幻片和動作片。
如果說,「一個電影作者一生都只在拍一部電影。」那諾蘭的「這部電影」在他的處女作時期就已經確立了。
1998年的[追隨],以倒敘作基本敘事語言,在此基礎又將時間徹底敲碎再重新拼貼。從[追隨]到[記憶碎片]再到[敦刻爾克],非線性敘事、倒敘與正敘交織,多線並進,諾蘭一直在探索時間。
[追隨]之外,另一個只有3分鐘的早期短片[蟻蛉](1997)。更是諾蘭之後幾乎所有電影的結構源起。
一個男人在房間內用鞋底捉打地面的小人,當他拍死小人的一刻,身後一個巨人同時露出半張臉,將他拍死在同樣的鞋底之下。
一個無限循環的套層結構,就像被命名為「德羅斯特效應」這種逐次遞歸的視覺形式一般,諾蘭的電影從此對此主題異常痴迷。
在諾蘭的觀念中,時間不是線性的,非順序的。拆解、摺疊、重組、逆轉,便都是可合理實踐的實驗。
[盜夢空間]的「多層套夢」,[信條]的「逆轉時空」,便是諾蘭用時間和空間交織出的敘事迷宮。
諾蘭電影幾乎是「德羅斯特效應」的視覺化
[致命魔術]中,諾蘭寫過一句臺詞,「真正的魔術師會創造出他的同行絞盡腦汁也想不出的新花樣。」這就好像諾蘭電影的自比,他的電影結構也是一場真正的「魔術」,很少有人能夠效仿。
所以,諾蘭的電影也註定天然為影院而生。它們大多都是結構複雜、視覺宏大的銀幕奇觀。
五維空間、時空逆轉、夢境穿梭......電影或許從誕生的那一時刻,從火車奔馳著駛向鏡頭前的觀眾、把人嚇得驚惶逃竄開始([火車進站]),就是一出「奇觀」。
而諾蘭這位英國紳士,無論在銀幕鋪陳未來、還是復古過去,都在用他的理念和電影美學時刻提醒我們,我們是為什麼如此迷戀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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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這我就懂了,難怪諾蘭是著名的「實景拍攝狂魔」!
江湖上不是總流傳著關於諾蘭的傳說嘛:「燒錢大導」。
比如說這回拍[信條],當劇本上寫著一架飛機撞飛了一棟樓。之前沒合作過的演員羅伯特·帕丁森就會想說「是,這段要拍成電影肯定酷斃!但他們不會真這麼幹吧!」
而合作了很久的老搭檔看了劇本上這段情節,問諾蘭第一句話就是「你想要一架多大的飛機?我應該能給你弄來一架。」
有此搭檔,何其有幸?
某一時刻,當羅伯特·帕丁森走進片場,沒想到吧?!劇組竟真搞來了一架747波音飛機,打算撞進大樓,把飛機炸毀掉!
演員們紛紛感嘆,「這感覺也太真實了...好吧,因為那就是真的!」
如果你知道,在之前的[蝙蝠俠:黑暗騎士],諾蘭已經實景炸了一棟樓,又緊接著在大街上炸翻了一輛卡車。
額,那好像這一回是該炸飛機了!都坐下,[信條]這基本操作!
別懷疑,[盜夢空間]中的旋轉走廊,和[星際穿越]中的五維空間,沒有綠幕,都是諾蘭實景搭建的。
就連[星際穿越]中那一片茫茫綠色的3千畝玉米地,都是自己種的!江湖傳聞,不是最後還靠賣玉米收回成本了嘛(好...牛!)。
基本上,諾蘭運用視效的方法,就是拋棄視效。
因為諾蘭相信:「觀眾能意識到實景拍攝和使用特效的區別。」觀眾會知道這不是綠幕,他們會真正被震撼。
事實上,你當然可以在攝影棚中打造任何一個世界,但是你絕對無法捕捉到它的「真實性」!對諾蘭來說,真實性就是底線,也是一切。
不用綠幕,同時也是為了讓演員儘可能在真實的環境中,貢獻出最真實的情緒表演。
堅持用膠片拍攝(他的所有電影),是因為膠片成像的顆粒感是數字影像無法複製的。
拒絕3D,是因為3D鏡頭會縮小展現在人眼前的畫幅,並暴露特效感。而且本質上,3D框定了一個空間,這和諾蘭電影裡延展「時空」的追求是相悖的。
使用IMAX膠片攝影機,是因為IMAX攝像機解析度和顏色都無以倫比,畫面中可以有著無數細節。
很多人可能難以想像,諾蘭就連配樂也一定要管弦樂隊來完成。因為在他看來,音樂必須得真正的人來演奏,而不是讓機器模擬出來。
可以說,他始終遵循著這麼一種甚為「老派」的製作方式。來製造所有關於「此情此境」的真實感,神奇地創造出那些銀幕奇觀!而那些「真實感」,或者也可以換個名字, 叫「電影質感」。
在這個迅速變革的時代,這樣的諾蘭,即使在好萊塢,也顯得足夠特立獨行。
一盤卡帶、一臺機器、一個放映員,這種[天堂電影院]一般的配置,幾乎構成了我們幼年對膠片電影的全部記憶。
而諾蘭其人其作,竟然就有這樣一種「老派」與「革新」和諧共存的奇妙特質!總之,不愧是英國人諾蘭!
「共同觀影的體驗已經傳承了很多代...電影院就像我的家。」
就在今年疫情最嚴重、全球影院歇業的3月份,心懷責任感和熱誠心的諾蘭還曾在《華盛頓郵報》上發文,呼籲大家重視電影院的重要性。
「影院最大的吸引力,其基礎是人類最偉大的天性——想要在一起的渴望。也許,你跟我一樣,曾以為自己去看電影是為了環繞音、零食、汽水和爆米花,或大明星。但其實不是,我們去影院是為了彼此。」
小時候曾為影院的浸入感倍感震撼,從此就致力於為全人類打造銀幕終極震撼的諾蘭,想來,竟頗有些古典騎士之風。
而這位騎士,不拿劍,不護君主,他是最忠誠無畏的「電影騎士」。
諾蘭,或許為廣大影迷所愛,但又註定被很多影評人(和獎項)低估。是不是大師,留待時間去證明。但此時此刻,感謝有導演諾蘭。
原標題:《英國人諾蘭,一個忠誠的「電影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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