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宮二號9月9日垂直轉運,到神舟十一號載人飛船10月17日成功發射升空,再到11月18日航天員安全返回地面,歷時60多天。回首這段時間的親歷採訪,讓我感觸最深的,還是那些為實現任務目標在本職崗位上默默工作的守望者。
他,冒著生命危險搶修火箭
關鍵詞:犧牲
在天宮二號火箭的誕生地——中國運載火箭技術研究院,我認識了一位火箭裝配師傅,他叫吳延翔。他手握航天員的生命保障,卻忽略自己的個人安危。他用自己的小小執著,守望著從事這份事業的驕傲。
今年8月3日,長徵二號F運載火箭就是從這裡出發,通過鐵路,運往甘肅酒泉衛星發射中心。
我在距離北京2000公裡外的酒泉衛星發射中心看到,隨火箭一同而來的裝配工人正在把兩片巨大的整流罩拉進車間,將神舟十一號飛船包裹在裡面。負責這項工作的是已經有20多年裝配經驗的吳延翔師傅,這是他第七次來到酒泉。
1997年,吳師傅技校畢業就參加了火箭總裝工作,第一次出外場就是參與載人航天的任務。
1999年11月20日, 長二F首次發射成功並把神舟一號試驗飛船送入太空,這標誌我國成為世界上第三個掌握載人航天技術的國家。
那時,吳師傅剛剛參加工作兩年,這也是他第一次體驗到一個火箭總裝工人獨有的複雜情感。
把火箭各系統的設備、儀器、活門、零件等分別構成部段,再把各個部段和發動機對接成為火箭,這就是吳師傅的主要工作。火箭系統複雜,結構緊湊,總裝難度很大。
這其中,最讓吳師傅操心的是載人火箭上整流罩的安裝。要保證載有航天員的返回艙能夠在逃逸過程中順利釋放,要靠整流罩中間連接的32把鎖。這些鎖,都是總裝工人一把一把手工安裝上去的。
在裝配載人火箭的時候,吳師傅考慮最多的是航天員的生命安全,在從事這份工作時,他對自己的生命卻想得很少。
2006年,西昌衛星發射中心,長三甲遙十一火箭的常規推進劑剛剛加注完,就發生了意外。加注燃料的活門關不上了,燃料出現了洩露。危急時刻,只能人工更換活門,這意味著參與搶險的隊員要面臨有腐蝕性的劇毒氣體——四氧化二氮。
吳延翔說,這個氧化劑洩露的話,人吸到肺裡,肺就會變成像豆腐渣一樣,它對人的身體危害極大。
「但是這個一級產品主要是我們這個組負責生產的,這個產品的結構我更了解,搶險排故障會更順利一點。」吳師傅說,當時他也沒想別的,就直接報名了,當時領導還不太同意,但是他很堅持。
就這樣,吳延翔和其他9名同事先後6次進入毒氣瀰漫的火箭箱間段,更換故障活門,保證了火箭順利發射。
10月12日,距離火箭發射還有5天,吳師傅正在為火箭發射做最後的安全檢查。此時,在北京航天總醫院的婦產科病房裡,他的愛人李卉正在一個人排隊等待,這是她產前最後一次檢查。
10月17日,長2F運載火箭一飛升空。19日,神舟十一號飛船與天宮二號完美對接。親手組裝火箭的吳師傅終於可以鬆口氣了,他期待著一個月後,神十一載著航天員平安凱旋。
21日,在吳師傅北京的小家,一個新的生命已經降生。
一升一降間,大概只有像吳師傅一樣的航天人,才能體會這種複雜的情感。
他們,祖孫三代紮根大漠50年
關鍵詞:傳承
玉門關外,戈壁灘深。中國航天歷史上功勳卓著的火箭發射塔架,就靜靜矗立在這裡。從1999年開始,這座塔架見證了中國載人航天連續11艘神舟飛船和2個天宮飛行器的成功飛天。但在這一次次成功背後,是無數航天人的努力。
在一次跟隨任務檢查中,我在地下管廊裡認識了酒泉衛星發射中心發射場試驗裝備負責人柳晗,他和同事們在對這裡每一段管道接口進行查看的時候,發現了一處隱患,雖然並不會對發射造成影響,但柳晗很重視。
「航天任務,這裡面的工作需要很多很多平凡的工作人員去完成,可能你做了,不一定能夠突出什麼,但是你沒做,或者沒做好,可能就直接導致發射工作無法順利完成。」柳晗的這番話,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今年28歲的柳晗,是酒泉衛星發射中心負責發射場地面設施設備保障維護的一名工作人員。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查看地面上所有和發射相關設備的運行狀況,處理各種隱患,確保發射能順利完成。
這一天,發射天宮二號的長徵2F火箭垂直轉運到了發射塔架,發射進入了真正的倒計時。當火箭順利被發射架包裹起來,大家松下一口氣的時候,柳晗的工作卻進入了最後的緊張時刻。
那天,在距離發射塔架不遠的地方,柳晗組織防護服穿戴演練。快速穿戴防護服的這些官兵負責在發射前將數百噸燃料注入火箭。在每一組隊員將防護服穿戴完畢後,柳晗都要仔細檢查每一處細節,這是在突發情況下,身上的安全防線,柳晗說,馬虎不得。
每天面對大量的檢查和調配工作,柳晗覺得自己已經養成了強迫症,每一件需要處理的事兒,他都會在心裡仔仔細細地琢磨上許多次,只為不出一丁點兒差錯。
「時間、地點、人物幹什麼都要有很詳細的時間節點安排,這可能跟從小就在家庭環境裡接受這些事物有關係。」柳晗對我說。
柳晗所說的「家庭生長環境」,指的是他的祖輩和父輩。在酒泉衛星發射中心展覽館裡,我看到有一塊展板專門記錄了柳晗一家幾代航天人的故事。
1958年,東風航天城所在的地方還是一片茫茫戈壁,人煙稀少。但就在那年深秋,這裡突然出現了一支住帳篷的隊伍。這支隊伍從抗美援朝前線撤下來,直接轉戰大漠戈壁展開基礎建設。這其中,就有柳晗的爺爺柳煥章和奶奶張淑娟。在寸草不生的戈壁灘上,這些年輕人吃沙棗充飢,在積滿細沙的帳篷裡過夜。沒有人會想到,十二年後,就是在他們開拓的這片土地上,中國兩彈一星中的首枚飛彈和首顆人造衛星東方紅一號先後問世,震驚世界。
柳晗祖輩在這裡留下的印記,不僅僅是東風航天城的草木水塘,還有家族的血脈。柳晗的父親柳林也在這裡出生長大,在柳晗的記憶裡,從事雷達測量工作的父親留在戈壁裡的時間,遠多過在家陪伴自己的時間。
到了自己這一代,柳晗也選擇留在這座不繁華,也不熱鬧的小城。柳晗和妻子結識於蘭州大學,妻子曾經希望兩個人畢業後能去北京發展,但是柳晗一直告訴她,自己肯定要回到東風航天城的。2014年,他們愛情的結晶誕生,女兒成了這個家族在航天城的第四代居民。
在東風航天城外,最為顯眼的,是戈壁中一片片繁茂的胡楊林。柳晗說,這種植物一旦紮根,就會從少變多,由弱長強,最終成為戈壁灘上的震撼景觀。而對於東風航天城的第一代拓荒者,到第二代建設者,再到今天不斷創造新的歷史、紮根戈壁的年輕航天人來說,這片土地已經不僅僅是駐守在這的人們生活的地方,也是他們血脈裡的標記。
他,5年每天步行20公裡在戈壁風沙裡巡道
關鍵詞:責任
我國的載人航天專屬火箭——長徵2F運載火箭,在完成製造後,通過鐵路運輸,運往酒泉衛星發射中心。
在運輸火箭的這條鐵路上,有一段長達271公裡的軍用線路,位於甘蒙交界的巴丹吉林沙漠邊緣。很多人都不知道,這段把我國最先進的載人火箭一次又一次安全送到飛天起點的鐵路,其實是由駐紮在沿線戈壁上的點號戰士負責維護和保養。他們默默無聞,卻又重任在肩,在這片大漠深處,他們用步伐丈量戈壁,用青春捍衛「天路」。
在巴丹吉林沙漠二〇九點號,我認識了巡道工柳新維。點號,是這條271公裡長的鐵路線上,一個特殊的建制。鐵路沿線的32個點號,都沒有自己的名字,只是以公裡數來取名。二〇九點號,就是從沁水方向過來的第209公裡,駐紮在這裡的有16名戰士。
柳新維的工作就是要在二〇九點號負責的十公裡線路上,對鐵路設備進行檢查,修復,排除小故障,以保證列車順利通行。
柳新維說,他們的整體線路分成上午、下午進行巡守。上午是8.5公裡,下午是11.5公裡,一天就是20公裡。
一天20公裡,大約相當於在微信運動裡走上3萬多步。而在這條鐵軌和沙漠深深淺淺交錯著的路上,23歲的柳新維已經走了5年。
這條建於1958年的軍用鐵路,全長271公裡,在地圖上沒有任何的標註信息,主要運送酒泉衛星發射中心科研試驗任務的物資和人員。中國第一顆人造地球衛星,第一枚遠程戰略飛彈,第一艘載人航天飛船,都經這條鐵路運往發射場。
「這裡有一條鏽印,這有個縫兒……這個配件叫做扣件,是固定枕木和鋼軌的位置的。」一路走過來,經驗豐富的柳新維,總能發現情況和事故隱患。
柳新維的包裡一般會裝上四五個備用的扣件,而這十公裡的軌道上,所有的螺絲、扣件、軌枕等配件加起來,有幾十萬個,每一個都需要鎖緊或者及時替換。柳新維說,巡道工一般都是單人單崗,一整天下來,需要處理的問題很多,儘管都是小補修,卻關乎火箭能否安全順利運進發射中心,馬虎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