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辛雨 李晨陽
一位96歲老教授的「憂愁」,引起了科研圈內外的巨大反響。
「我憂愁的、不開心的地方,就是覺得我們年紀輕的人跟上來的不夠。我們的標準是看論文,不看他的實際工作能力。年輕的人才為了論文而工作,發表了高級別的論文就認為自己了不起,這樣是做不出工作來的。」
近日揭曉的2020未來科學大獎中,上海交通大學瑞金醫院教授王振義是「生命科學獎」獲得者之一。在接受電話連線時,他表達最多的不是獲獎的喜悅,而是對我國年輕人才成長的憂慮。
中國的年輕科研人才怎麼了?對老先生提出的問題,他們又是如何看待的?怎樣才能讓年輕人跟上來?
被點名了,年輕人服氣嗎?
「考核導向的指揮棒就在那兒:發論文有獎勵,實驗項目有獎勵,做些其他的橫向研究可能也會賺點錢……」一位36歲的高校副教授對《中國科學報》說,「我們改變不了,說什麼也沒用。」
「大多數30歲~40歲的學者都是副高級別及以下,這個層級的科研人員工作任務都比較重,非常辛苦。如果沒有人才『帽子』,收入就比較低,大多數人的年收入約為10~20萬。這些錢用來養老養小,父母有退休金還好,如果是出身農村的青年學者,只有這點收入,真挺困難的。」他說。
這位副教授坦言,在他身邊,有大把人拿不到項目、發不出論文,有的索性就出去兼職多賺點錢,把學校的工作當成了副業。
更令他心涼的是,他曾經看中了研究生裡的一棵科研「苗子」,認為他很有科研頭腦和發展前途。但當他建議這名學生繼續讀博,走學術道路時,學生回應「我看到老師們做科研太累了」,最後放棄讀博選擇考公務員。
「對此我感到挺失敗的。」這位副教授說。
「不管是工作還是生活,我們都是『新手』,沒有經驗。」另一位32歲的高校副教授對《中國科學報》說,對他們來說,工作和家庭都處於起步階段,面臨著各方面的綜合壓力。
儘管他很欽佩王振義等老一輩科學家心無雜念、鑽研創新的工作狀態,但他認為不同時代不同的科研評價機制,可能導致了讓老先生「憂愁」的現狀。
「如今,國內仍然有少數單位提出具體的量化指標來衡量職稱評審條件,類似於KPI。升不了職稱,就會影響到青年人的發展,這是很現實的問題。」他說。
時代進步了,評價體系反而倒退?
無論是王振義老先生的「憂愁」,還是年輕科技工作者的「吐槽」,都直指當下的科技評價機制。
「有人說,當年老同志沒有什麼考核,沒有SCI也發展得很好,這些老科學家現在也很受尊重,那個時候為什麼能有這樣的科學氛圍?而現在社會進步了,這種氛圍為什麼反而減弱了?」今年79歲的中國科學院院士、地質學家劉嘉麒發出了這樣的詰問。
他認為問題在於現在的評價體系中形式主義的東西太多。
「現在是所謂的大數據時代,什麼都靠數據說話,看似公允,卻不客觀。對人的評價不能靠數據,人的精神、道德是沒法用數據來衡量的。光看數據,就忽視了科學精神和科學道德,助長了投機取巧,急功近利,甚至剽竊、造假等行為。這汙染了學術環境,也傷害了存心做學問的老實人。」
同時他也強調:「不能籠統地說年輕人不好、老科學家們就好。我覺得年輕人也有很多踏實做科研的,年長的學者也不見得都好。」
不看論文,我們還能看什麼?
國家也在關心年輕科學家的成長問題。
近日,科技部召開了中青年科學家發展座談會,旨在研究破解支持中青年科學家發展的難點堵點問題。會上一個熱議的問題就是:破「四唯」之後,評價標準該如何定向?
「精神道德的確沒法用數據衡量。但人做事情做得好壞,是有口碑的,大家心裡都有一桿秤。評價靠的不是數論文數,而是你把所做的貢獻拿出來,讓大家看到證據。 」中國科學院創新發展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員穆榮平在接受《中國科學報》採訪時說,「科學家所做的貢獻是很多因素帶來的,絕不只是文章、專利。」
他指出,所謂破「四唯」,關鍵在於是政府機構不要「四唯」,政府機構不要評價科學家,也不要評價技術專家——「要減少行政對人的評價。」
「評價科學家,要讓小同行去評價,小同行是專業人員,真正懂這個行業領域,知道他們創造的科學價值和技術價值有多高,由此判斷他的貢獻和能力水平。」穆榮平說,「因此,可以讓用人單位來評價他,用人單位最清楚他做了什麼貢獻,不會只去數論文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