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孝文媳婦快死的時候,她知道公公白嘉軒肯定不會進她的屋子,就自己去找他。她的通身已經黃腫發亮,隱隱看的見皮下充溢著清涼的水,腿上和胳膊上用指頭一按就陷下一個坑凹,老半天彈不起來。
她見到公公白嘉軒說:「爸,我到咱屋多年了,勤咧懶咧瞎咧好咧你都看得見,我想過這想過那,獨獨沒想過我會餓死。」
白嘉軒似乎震顫了一下,從椅子上抬起頭撥出嘴裡的水菸袋,「我和你媽過了,你和娃娃都到後院來吃飯。」可是已經遲了,她倒在門檻上,就再也沒起來。
孝文媳婦,勤勞能幹,遵守婦道,身為家庭殷實的白家大媳婦,最後卻被活活餓死!可悲的是,這一切都是在公公白嘉軒的眼皮底下發生。
她其實是白嘉軒和白孝文較勁爭鬥之下的犧牲品。
白嘉軒想讓白孝文獨擋一面,成為他的族長接班人,但白孝文中了鹿子霖奸計,拜倒在田小娥的裙下。盛怒之下的白嘉軒,讓孝武取代孝文,並以族規重罰了孝文,然後就是和白孝文分家。
白嘉軒本想著分家後,白孝文會有家庭責任感,有了照顧妻兒的重擔,慢慢走上正道。
一場曠日持久的乾旱在白鹿原上日益發酵,孝文家斷糧,他向白嘉軒借糧時,白嘉軒狠心的拒絕了。因借糧被傷臉的白孝文轉臉把地賣了,白嘉軒知道後,用拐杖打了他一頓。
此後,白孝文開始破罐子破摔,為了和田小娥在一起尋歡作樂,他把父親白嘉軒分給的地全賣了,換了銀子就往小娥窯洞跑,對家中的妻兒根本不管不顧。
兩個孩子畢竟是白家的子孫,被婆婆仙草帶家裡吃飯,但孝文媳婦卻無人管無人問。
白家都是白嘉軒說了算,他不開口,眾人也不敢接濟孝文媳婦,就讓她這麼活活餓死了,原上數一數二的白家媳婦被餓死了,眾人一片譁然。
孝文媳婦之前是爭抗過的,她向孝文要賣地的錢買糧,孝文不給,還咒她快點死;還有一次,孝文和小娥正在窯裡一人一口抽大煙,她跑到田小娥的窯洞外頭跳罵,白孝文一個耳光把她抽倒在地,之後像拖死豬似的拖回了家。
最後,家徒四壁,屋裡只剩下炕上兩條被子和一條長凳。她知道自己快不行了, 身為白家的大兒媳最後竟然是被餓死的,她心有不甘,她心裡激起一股力量,溜下炕來在鏡子前攏梳一番散亂的髮髻,居然不需要攀扶就走進了廳房,站在阿公面前:爸,我到咱屋多年了,勤咧懶咧瞎咧好咧你都看得見,我想過這想過那,獨獨沒想過我會餓死。
一個活生生的兒媳婦,沒有任何過錯,就這樣死在了仁義的族長白嘉軒的手中。他對待族人寬厚,卻唯獨對自己的家人冷酷無情。
如果當初,白孝文向他借糧時,他能伸出援助之手,幫他一把,白孝文也不至於賣地,知道孝文地,他又一頓棍杖伺候,徹底讓白孝文決心與他為敵,從此做一個「不要臉」的人。
白嘉軒對於大兒子白孝文的墮落,都推到女人身上,首先他先是怨恨田小娥,勾引自己的兒子,二是遷怒於兒媳婦,沒本事管好自己的男人。
所以,對於孝文媳婦被打、挨餓,白家有吃有喝的一大家子,權當沒看見,眼睜睜地看著她一天天被餓死!
她自己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到了這個地步,所以,她拼足了勁也要找公公白嘉軒說出自己的心裡話,其實是她最後對命運的抗爭,也是對白嘉軒的一種靈魂拷問。
或許她最後也意識到,她的悲劇,全拜他那個滿嘴仁義道德的公公所賜,那個鐵石心腸的白嘉軒,眼看著自己的兒媳被餓死而無動於衷,就是他的虛榮心在作怪,他只是為了他自己族長的臉面而已。
悲劇之所以震撼人心,是因為它能撕開真相,直
鹿三用稜鏢硬刀子殺死了兒媳田小娥,而白嘉軒是用軟刀子害死了大兒媳。在那個父權、族權社會,人性之險惡,讓人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