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黃州城的街頭巷尾,傳起了一句詞: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田間老農,街上孩童,路邊小販,盡皆傳唱。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可文字,卻總能讓人產生內心的共鳴。
雖然這首詞,並不完整;
可其中寧靜與淡薄的意境,依舊深深感染著每一個人。
「聽說,這是東坡居士作的詞。」
「對,據說是東坡居士醉酒回家後,偶得的佳句。」
「其實,這是東坡居士醉酒回家不能入,站在江邊聽江濤聲聲,有感而發。」
「而且做完這首詞,他就掛冠而去,寄情山水去了,這才是真逍遙啊!」
所有人,都在談論著蘇東坡的新詞。
描繪的場景,也是眾說紛紜。
這個男人,好像總有一種讓所有人都忍不住喜歡的率真氣質。
可此時,黃州知州徐君猷卻急得跳腳。
他奪門而出,馬不停蹄的趕往蘇軾的住處。
他,是蘇軾的好友。
蘇軾被貶黃州時,他對他頗多幫扶,兩人關係極好。
但是,他也是黃州的知州。
他肩負著監督蘇軾的職責,如果他真如百姓所說「掛冠而去,江海餘生」,那無疑是違反了朝廷對他的禁令。
情節嚴重,他必須前往確認!
「咚咚咚!」
徐君猷急切的敲開了蘇軾家的大門。
大步流星入內,當他看到醉酒的蘇軾,正在床上呼呼大睡時,這才長長呼出了一口氣。
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一切,都只是虛驚一場……
《臨江仙·夜歸臨皋》夜飲東坡醒復醉,歸來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縠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昨晚,蘇軾在東坡夜飲。
煩心往事湧上心頭,借酒消愁愁更愁,剪不斷理還亂。
許是喝得太多,酩酊大醉的他,在恍恍惚惚中回到了家門口。
也不知夜深幾許,只聽家中童僕鼾聲如雷,卻沒人給他開門。
不開,便不開吧……
受到冥冥中的召喚,他孤身一人,拄杖來到江邊。
憑江遠眺,儘是一片黑暗。
唯有那濤濤江水,連綿不絕,從不間斷,就似那奔流向前的時間,就像那蠅營狗苟的耳語。
人在朝堂,身不由己……
哪裡才有內心的寧靜,何處才是我蘇軾的歸處。
真想乘一扁舟,縱情江海,了卻餘生……
但終究,江海只能治癒他的創傷,而並非他的歸處。
只有人間,也唯有人間,才是他努力活著的唯一理由。
蘇軾,是屬於生活的。
他永遠,是用生活在治癒著生命。
他也許被生活打倒過,卻絕不會屈服於命運。
在這蒼茫靜謐的夜晚,聽著奔流的江水,他豁然有悟。
既然不能反抗命運,何不享受這天地的賜予。
讓自己的生命融入到這自然之中,讓著磅礴的江海,浩瀚的天地,來治癒我這顆受傷的心呢?
想通了一切,他呼呼睡去。
嚮往江海,卻心繫人世。
睡吧,太陽將會照常升起,而我蘇軾,也一定會再次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