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心理學著作《誰說了算:自由意志的心理學解讀》的讀後感。
自由意志是哲學領域最為飽受爭議的話題之一。有很多人拒絕承認自由意志,無論是科學意義上的萬事萬物的演化都可以寫成一個方程式,還是玄學意義上的世道輪迴,一切命中注定,他們都否認自由意志的存在,或者說自由意志只是一種幻覺。另一些人則真誠地承認自由意志,熱烈的歡迎自由意志,認為自由意志是人類乃至生命最為可貴的品質,是最足以珍視的瑰寶,是生命的靈魂,是生命得以成為生命的原因所在。
兩派都有大量具有說服力的證據,到最後誰也說服不了誰,甚至連自由意志的定義,它是什麼,也無法形成統一意見。《誰說了算:自由意志的心理學解讀》的作者麥可·加扎尼加試圖從心理學和神經科學的角度,重新看待這個問題。
從大量心理學和神經科學的最新研究成果出發,作者提出了一個叫做突現的概念,來說明我們的自由意志既是各種生化反應後幻覺(自認為自己做出決定,其實生化反應早已完成),又具有超脫簡單生化後的自我意識。
其實突現是大自然中常見的現象,就我自己的理解,突現,就是元素組成系統後,出現了新的規律和特性,怎麼來的不知道,就像突然出現一樣。
而自由意志,就會這麼突現出來的。
為了理解突現,我們可以看看一些例子,有些是書上的,有些是我根據自己的理解編的。
突現的例子
蜜蜂和蜂群。單個蜜蜂,似乎是傻傻的蟲子,但是蜂群卻有組織有分工,就像有智能一般。研究單個蜜蜂,無法探究蜂群的奧秘,蜂群,便是蜜蜂多了之後,突現出來的。
汽車和交通。汽車由輪子、車架和沙發等等構成,研究這些零件,永遠無法預測交通,更無法探求紅綠燈這樣的交通規則。交通,便是汽車多了之後的突現。
集成電路和CPU。單條集成電路力量很渺小,億量級的集成電路,卻可以成為計算機的核心,勝任複雜計算。與之類似的,還有計算機與網際網路。
腦神經與自由意志。大腦皮層由數以億計的神經系統組成,它們通過觸突相連,並相互傳遞神經信號。這種聯繫,比蜜蜂之間複雜,也比汽車之間頻繁,同時也超過了集成電路和計算機之間的緊密度,它突現出了意識、思想和靈魂之類,非決定論者更樂於稱為自由意志。
突現是底層模式
其實突現並非新鮮概念,我記得很多年前看過一篇科幻小說,網際網路裡的電腦太多了,突然出現意識,瘋狂攫取電網裡的能源。後來,這個點子在科幻小說裡很常見。
突現也有點像,或者根本就是混沌系統裡的自組織。很多元素混在一起,然後稀裡糊塗形成了新的,從來沒有過的新東西。蝴蝶效應的天氣系統,起伏不定的股票系統,是人們常常討論的混沌系統,按照突現模式,人們很難通過研究天氣或者股市的各個影響因素、組成要素對其預測,因為突現形成了新規律。試圖用舊規律,解釋新規律,當然難以湊效。
其中要點,突現前元素遵循的規律與突現後系統呈現並遵循的規律不同。突現形成了基於舊元素的新事物。
我想到,整個世界,都是這麼形成的,突現是世界不斷形成新事物的底層模式。
第一次突現發生在什麼時候?我認為是宇宙大爆炸之時。然後突現一個接一個,並最終形成了現在的世界。這個過程仍持續著。
量子力學告訴我們微觀世界裡的粒子展現的物理性質與我們宏觀世界完全不同,那是一個概率的世界。習慣了足球在踢它之前一動不動的我們,難以想像行蹤不定的微觀粒子,因為兩者呈現不同的物理規律。
如果因為量子物理學問的高端抽象,而認為微觀粒子的行為高端抽象,我認為這是搞錯了順序。宇宙最開始時,滿是微觀粒子,原子、分子以及以後的氣體、液體和固體,都是在漫長的過程中緩慢形成的。在最開始的微觀粒子眼中,宏觀世界才是高端抽象的,因為它們也無法預料今後的宏觀世界會呈現怎樣的物理規律。
突現而來的自由意志
我們的腦神經細胞,是由分子構成,分子由碳原子、氫原子、氧原子等微觀粒子構成。這些微觀粒子,和組成桌子、電腦和檯燈的微觀粒子一般無二,為什麼呈現出來的東西,有這麼大不同?
腦科學家們進行了很多試驗、實驗與研究,基本可以斷定,主體意義上的自由意志,只是一個幻覺。語義上的自由意志並不存在,或者說,我們通常所說的自由意志,其實是另一種形式。
我們的大腦有很多不同的功能區域,視覺的,聽覺的,語言的和運動的,等等等等。在實際的運作中,這些功能區域各自為政。就像一個鬆散的聯邦國家,各個城邦擁有很大的自治權。總的來說,我們的自由意志幻覺,便是以這些功能區域為基礎突現出來。以事後諸葛亮的眼光看,這種設計既確保了最大效率,又形成了全新事物。亦即:進一步,我們一刻也活不了;退一步,我們便只是毫無感情的機器。
我們的身體有很多活動,不刻意去想,根本無法察覺。比如眨眼、呼吸、走路時手的擺動、說話時舌頭的舒捲,也包括心臟跳動、腸胃蠕動這種即使刻意去想也很難察覺的活動。它們在自動運行,繞過了中央指揮中心。幸好這個中央指揮中心不夠強勢,如果它真的什麼事都要插上一腳,所有事都親力親為,全身上下那麼多活動要做決策,分分鐘就得累死。
於是,我們可以做到一邊開車一邊打電話(不推薦這種做法)。套用《思考的快與慢》書中的說法,開車和打電話被稱為思考模式一。另外一種思考模式叫做模式二,指那些無法通過直覺,需要深思熟慮的思考模式。比如,我們很難做到一邊開車,一邊計算39×68。為什麼?因為複雜一點的乘法,便進入了模式二的領域。
在著名的看屏幕動手指的心理學實驗中,科學家以無可辯駁的數字證據,揭示了在我們大腦決定動手指之前,手指已經動了。其實在日常生活中我們經常重複這個實驗。比如摸到很燙的東西,手便會迅速彈開。手可不會先向大腦打個申請,等大腦核准之後再執行彈開的動作。但事後回想,我們卻會認為是大腦指揮了手的彈開。
我們已經知道手為何會先行彈開,但為什麼我們又會覺得是大腦先做出了決策?一種合理的心理學解釋,是我們需要這種控制感。我們對失控懷有深深的厭惡,甚至恐懼。於是我們強行虛構了一個讓我們感覺安全的故事。這個故事就是,大腦一瞬間接到燙的警報,又在電光火石之間向手發號施令,手彈開。事實上,手彈開不需要腦力,控制手不彈開,反而需要我們耗費腦力。
我們大腦裡,有一個被稱為解釋器的功能單元,編故事的任務,就是交由它完成的。我們天生就喜歡聽故事,對於不受控,不熟悉,甚至不知曉的事物,我們都可以用編故事的方法讓我們獲得安全感。自古以來的神話故事就是這麼來的。但解釋的意義不止於此,它和自由意志幻覺息息相關。正是由於解釋器的存在,我們覺得自己心中擁有獨特的自由意志。那為什麼說是幻覺呢?如果說大腦是鬆散的城邦聯盟,那麼解釋器只能算聯盟的史官,卻讓我們覺得是聯盟的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