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古智庫 梁春曉 盤古智庫 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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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面臨的是總體性問題,是關於老齡化和老齡社會的全局性問題,而不僅是老年人問題,更不僅是老年人的養老問題。如果不以總體和全局的視野看待從年輕社會向老齡社會的轉型,應對和解決各種不適應,也不可能很好地應對和解決老年人養老問題。
本文系盤古智庫老齡社會研究中心主任、老齡社會30人論壇成員、信息社會50人論壇成員梁春曉在2020年9月5日杭州第六屆中華慈孝文化論壇上的演講,文章來源於「老齡與未來」微信公眾號。
」
今天,在制度創新、技術創新之外,要特別關注作為創新主體的人的變化,或者說「人的突變」。
從年輕社會到老齡社會
人口老齡化是「人的突變」中影響最大最持久的,堪稱人類史上最大「灰犀牛」。中國的老齡化又是比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的老齡化更加強悍的「超級老齡化」,即超大規模、超快速度、超早階段和超穩結構的人口老齡化,同時也是與城市化、信息化「同步共振」的人口老齡化,直到本世紀末,我國都會處於很高的老齡化水平。在超級老齡化推動下,我們正在面臨一場根本性的社會轉型。人們一談到老齡化往往就是指養老,不是的,老齡化帶來的影響遠遠超出養老的範疇,這是整個社會結構的大轉型。有人說把老年人年齡定義調高一下,就不存在老齡化了,也不是的,你可以改變老年人年齡的定義,但改變不了老齡化的人口結構。從上世紀60年代金字塔型的人口結構,到90年代再到現在的鐘形乃至未來的紡錘形人口結構,老齡人口佔比極大增長,而勞動力人口佔比是下降的,少兒人口佔比更是下降的。
所以,我們今天面臨的,是在超級老齡化驅動下從年輕社會向老齡社會的轉型,最大的課題是社會轉型,而不僅是民生,不僅是老年人,更不僅是養老或養老服務。
善為「第三人生」
在從年輕社會向老齡社會的轉型中,人本身的生命形態變化很大,首先是「更長生命」即人的生命長度顯著增加,北京、上海這樣的城市預期壽命都在80多歲以上,其次是「第三人生」即人的生命結構的變化,第三是「人機融合」即人與機器、人與人工智慧的融合改變人的生命形態。就「第三人生」而言,以往人生主要有兩個階段,一是勞動之前的階段即「第一人生」,二是開始勞動直到喪失勞動能力的階段即「第二人生」,再往後的人生一般都不太長,不視為單獨的人生階段。現在,越來越多的人從退休到失能的健康老齡期越老越長,尤其是60後,將會普遍擁有10年、20年甚至更長時間的健康老齡期,這個人生階段即「第三人生」,必須善為、善待和善度。可以預見,當55後、60後「新老人」亦即80後、90後父母們普遍達到70歲之後,由於觀念、財力的進步,以及普遍獨生子女化,必定普遍地採用和激活社會化老齡服務,而不再普遍延續家庭養老方式。「新老人」和業界都要為此做好準備。
就「人機融合」而言,人與機器、人與人工智慧的融合越來越密切,各種各樣的人機融合探索和應用越來越多,智慧型手機幾乎成了我們身體須臾不可分離的器官,可穿戴設備、機器人和人工智慧越來越多地運用於老齡服務,老齡服務的主體和客體都日益「人機融合」化。面對日益加速的「人際融合」趨勢,怎麼適應,怎麼面對,怎麼服務,都需要認真思考和準備。
從小家庭到多元社群
個體的人在變,人的社群也在變,變化的主要表現為「兩高兩低」,即離婚率高、空巢率高,以及結婚率低、出生率低,低出生率可能持續很長時間。家庭規模持續變化,從100多年前開始的從大家族、大家庭到小家庭的解體,再到今天的小家庭進一步解體。單身人口越來越多,單身人口比例在歐洲、日本已經很高了,中國很可能也會如此。與這種解體和離散趨勢相對應的是新的聚合和新的社群。人終究是群居動物,在走向解體和離散的同時,又會湧現和形成各種各樣新的更加多元、更加動態的人的社群,當然傳統家庭形態也會繼續存在。
不僅限於老年人,更不僅限於養老
從年輕社會向老齡社會的轉型,是總體的,全局的,長期的,結構性的;而不是個別的,局部的,暫時的,更不是改變老年定義可以規避的;不僅限於老年人,更不僅限於養老;不可一味悲觀,但也不可盲目樂觀。
在年輕社會,比如幾十年前,因為老年人不多,只佔百分之幾,老齡期一般也不太長,而且一般不止一個子女,我們可以採取家庭或個別應對的辦法應對老年人養老問題,可以建少量養老機構讓老人安度晚年,更可以家庭資源居家養老。但現在的情況是,60歲以上人口佔比,在北京超過四分之一,在上海超過三分之一,預期壽命普遍80多歲以上,而且普遍獨生子女,原有的個別應對的辦法、居家養老的辦法完全不足以應對日益加劇的老齡化和老齡社會的挑戰,取而代之的必須是整個社會的全面應對和全面轉型。
老齡化不是問題,不適應才是
人們常說「老齡化問題」,但老齡化本身不是問題,在相當程度上,老齡化恰是現代性、現代化發展和人類文明進步的結果。因為長壽才有老齡化,因為生活水平提高、不寄希望於「養兒防老」而少子才有老齡化,老齡化本身是中性的。老齡化不是問題,不適應才是。人類社會有史以來都是年輕社會,既有的民生、經濟、社會、政治、文化和心理等方方面面都是基於和面向年輕社會的,都是與年輕社會相適應的,都是與正在到來的老齡社會不太適應,甚至完全不相適應的。應對和解決這種不適應,是我們今天和未來幾十年將要面臨和應對的最大挑戰。
所以,今天面臨的是總體性問題,是關於老齡化和老齡社會的全局性問題,而不僅是老年人問題,更不僅是老年人的養老問題。如果不以總體和全局的視野看待從年輕社會向老齡社會的轉型,應對和解決各種不適應,也不可能很好地應對和解決老年人養老問題。這個過程,類似過去幾十年從工業社會向信息社會的轉型,如果說從工業社會向信息社會的轉型是由信息化驅動的,那麼從年輕社會向老齡社會的轉型就是由人口老齡化驅動的,相比之下,後者挑戰更大。老齡化和老齡社會是未來一切發展的基礎條件,也是文化建設和生命關懷的基本背景。
轉型與挑戰
未來幾十年從年輕社會向老齡社會的轉型,將大致經歷三個階段,即2018-2022年的共識啟動期、2023-2035年的基礎建設期和2036-2050年的社會轉型期。
轉型過程中面臨的挑戰非常多,最突出的是基礎設施,現有基礎設施大都不適合老齡群體,居家,小區,商業設施,公共運輸設施,以及信息、人機界面等,都不適應。此外還有勞動力短缺,養老金入不敷出,少子化,代際數字鴻溝,社會服務嚴重不足,區域、鄉村衰落,以及生命、權利和醫療資源悖論等。針對這「八大挑戰」,我們提出了「八大對策」,詳見老齡社會30人論壇和盤古智庫老齡社會研究中心2019年9月在新莫幹山會議發布的《洞察2050:老齡社會大勢、轉型與對策》。
從傳統慈孝到社會互助和生命關懷
在從農業文明向工信文明、從年輕社會向老齡社會這兩大趨勢之下,原有的基於血緣家庭和家族傳承的傳統慈孝文化,正在向基於社會互助和生命關懷的現代慈孝文化轉變和擴展。面向老齡化和老齡社會,社會互助和生命關懷極為重要,而「生命關懷」主要包括生命教育、生育權利、緩和醫療、生前預囑、心靈呵護和臨終關懷,以及宗教養老和生命超越等。
佛教養老在老齡化、老齡社會及生命關懷中的作用十分重要,萬不可忽視。初步調研,目前與佛教相關的養老機構數以百計,大致分為三種類型:一是「寺院+養老」模式即佛教寺院自辦養老機構,二是「居士+養老」模式即佛家居士自發聚居形成共同的養老居所或社區,三是「養老+佛教」模式即養老機構具有佛教功能,如佛堂、佛號、功課和素餐,以及往生助念等。佛教養老源遠流長,至少發源於唐宋,後來傳到日本,現在日本的一些寺院也有養老功能。佛教養老的優勢十分突出,一是以佛教生命智慧消減養老成本;二是以社會互助支撐養老服務;三是靈性生活舒緩心理焦慮;四是以佛教信仰成就現世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