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七,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雪。
起初是零散飄蕩的雪花,一片片在空中閒閒燕舞,緩緩著地,猶如天外飛仙。美麗的雪精靈結隊成團,一如陽春三月雪白輕盈的楊花柳絮,瑩潤明徹,紛紛揚揚飄落。
天寥地闊,四野莽莽。萬物皆白,不復顯露固有的色彩。
沒有雪的冬天,簡直不像個冬天,尤其這四九寒天兒,或許只有下大點兒,才能證明冬的誠意。「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再有誠意,此時也是冬的小尾巴。
雪住雲收,忙跟大伙兒一起揮舞大掃帚掃,又是用力推,又是鐵鍬鏟,有人還興奮地拿手機拍照,樂呵呵計劃著堆個雪人兒,可惜沒胡蘿蔔給它當鼻子插。清理完門口和主要路段,看路上,有一溜踩實的雪腳印,迤邐通向遠方。
還沒來得及賞玩雪景,大太陽已傲然出來巡視。很快雪消冰融,一片乾爽,只有草木叢的陰涼處還有薄薄的殘雪,落落如寂涼秋夜清淺的白月光。
早起煮臘八粥,炒醋餾白菜下飯。沒按食譜來,手頭有啥就放點兒啥,粥裡有花生、綠豆、紅豆、冰糖、糯米、小米、麥片、蓮子、桂圓、棗兒、山藥蛋兒,熬到足夠火候,紅的綠的白的,一粒粒吸飽水份,綻開笑臉,嘗一口,軟糯甜香。如果再有點核桃仁、葡萄乾和腰果,想必會更香。可是沒有,也是一鍋幸福的粥,而不是小說《俠客行》裡邀武林高手去喝的那高貴藥品熬成的臘八粥。
想起越劇《五女拜壽》,鄒士龍救回翠雲,奉湯那一段,「姑娘啊,
請姑娘放心喝下這暖肚湯,
這裡是南京城外鄒家莊。
只為我兄長趕考無音訊,
奉嫂命打聽京報上街坊
半路上見你昏昏倒在地,
怎禁得冰雪滿地朔風狂。
看左右無人經過相救你,
顧不得男女之間有大防。
這草房是我嫂嫂一人住,
救你來與她作伴也無妨。
姑娘啊因何落難對我講,
不要悲傷淚汪汪。
姑娘一定身寒冷,
你只管披上我嫂嫂舊衣裳。」
茅威濤演繹的瀟灑書生,遞給何賽飛飾演的小丫鬟翠雲的是一隻道具碗。按劇情,該是煮的熱湯,或許是薑湯,按南方習慣有可能加點兒糖,頂多再添一隻荷包蛋。我這碗可是細細熬的臘八粥,清早寒涼,沒人遞,還是請自己喝下這碗暖肚粥。
一勺勺舔著粥,吃著酸爽利口的白菜。感覺自己像散落在乾枯柳條枝兒上的小麻雀,蓬蓬著毛兒,等著小孩子走後,一擁而下,搶地上散落的麵包屑。
吃著吃著,在白菜心裡發現一朵小小的黃色花蕊。聽說有的繡娘,在繡白菜時,會在菜心處加上一絲紫線,不是用錯線,而是神來之筆,形容白菜快要發芽出苔的意思。一出苔,白菜就不好吃了,幫子嚼著發柴,心兒裡長條粗粗的白柱子,有點苦澀。細端詳,藝術跟現實果然不同。這顆小小的花蕊沒有一星紫色,純黃,璨然如星。陪伴了北方人一冬的白菜,此時該退場了。
春天的號角已吹響,正如那不肯留戀於人間的雪,在有意無意中墜下積存一冬的浮塵,淨化了空氣,轉瞬間化作一滴滴冰冷水,帶著春天要來的消息,悄然潤入土中。
剝蒜,泡醋,預備著春節蘸餃子,希望它變得綠一些,能引來滿園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