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願者在海底觀測珊瑚。
即便過去1年多,那一幕依舊令我動容:在廣東省南澳海域,一頭重達17噸的抹香鯨被漁網團團纏住,潛水志願者施救近3小時,還是沒能阻止它離開這個世界。抹香鯨的遺體被吊上拖車,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
作為深圳市大鵬新區珊瑚保育志願聯合會秘書長,我幾乎每天都在思考:怎樣才能不讓抹香鯨事件重演?海洋生物被廢棄漁網困住,我們能做什麼?
我是民間公益組織「潛愛大鵬」的負責人。這些年,我和一群志同道合的年輕人在朋友圈傳播海洋環保理念,和近千名志願者潛入海底種植珊瑚,清理覆蓋在珊瑚礁上的漁網和垃圾。5年來,我們累計在海底投放68座珊瑚礁,13600株珊瑚苗。
10年前,我是一名重度潛水愛好者,經常到馬來西亞、菲律賓、印度尼西亞等國海域潛水,每次看到珊瑚和魚群,整個人就會震撼。我想,我的家——深圳擁有一片廣袤海域,也應該有一片密集的珊瑚。2009年,我報名成為珊瑚礁普查志願者。彼時,恰逢民間公益組織「潛愛大鵬」啟動,帶著做些事的想法,我加入了志同道合的團隊,開始「且玩且公益」的生涯。
大多數人或許不了解,珊瑚礁對海洋的重要性,就好比森林對於陸地。珊瑚礁將魚類、藻類聚集起來,演化為一座海底城市。但短短幾十年,由於人類活動造成的環境汙染及全球氣候變化,珊瑚礁系統受到極嚴重的創傷。在大鵬灣,海水汙染和粗放的海上作業模式,使珊瑚覆蓋率從30年前的76%下降到20%,保護海洋,要從保護珊瑚礁做起。由此,一群由深圳的潛水員發起的「潛愛大鵬」誕生。
珊瑚保育計劃怎樣做?起初大家「兩眼一抹黑」,只能借鑑國外人工造礁的經驗,在大鵬半島近海處投放鐵架,將珊瑚苗放入「花盆」中,用水泥將底座固定,以免被潮湧、暗流衝走。
保育珊瑚礁看似簡單,但難度極大。水下作業危險性高,志願者們得隨時觀察周邊環境,以免被生物或垃圾所傷。珊瑚生長速度也慢,平均每年只能長2至3釐米。
好在,經過努力,一株株珊瑚苗陸續出現在海底,局部海域生態有所恢復,野生魚群開始回遊。然而,就在我們熱火朝天地修復珊瑚之際,有志願者發現,已經栽種的珊瑚苗居然消失了!更大的挑戰出現——珊瑚帶來了魚群,但魚群也引來了漁民、漁船和漁網。漁民撒網、拖拽,如刀刃般鋒利的漁網將一整片種植好的珊瑚苗橫切下來,讓我們的心血付之一炬。
怎樣給海洋生物創造更多自由生長的空間?即使全深圳的潛水員都參與,也不一定能將海底的廢棄漁網清完,怎麼辦?
深圳是個與眾不同的城市,民間組織和政府有著良好的溝通,一次偶爾的碰撞產生了攜手合作的火花:從棄置漁網的源頭漁村入手。
我們找到了2位老漁民,他們用村裡傳統的漁網修補手藝,教志願者將廢棄的漁網編織成清理海底垃圾的網兜。日復一日地交流,志願者發現漁民有著不少小技巧,值得討教;漁民也漸漸意識到隨意拋擲漁網對海洋生態環境的危害,開始避免此類行為。公益組織和漁民,原本對立的雙方,在廢棄漁網的清理上一點點達成共識。我們也從種珊瑚、清垃圾,逐漸變為「種人心」。
抹香鯨事件後,我們組織潛水員進行了7次大型海底漁網清理活動,清理了近9平方公里海域,共清理海底廢棄漁網421公斤,各種海底垃圾57公斤。每個人都備感欣慰,大家知道,這麼多廢棄漁網脫離海底,意味著我們為瀕危海洋生物的回歸創造了更多自由生長的空間。
廢棄漁網清理,不是關起門來造車,更多是通過創意設計,激發公眾的認知和參與。漁網疏水、防曬、耐磨的特點,和潛水裝備有共通之處,於是,我們聯合潛水裝備設計公司,用廢棄漁網製成潛水裝備。去年,我們在全市開展以潛愛課堂為代表的公眾教育,走進一所所小學,用有趣的互動項目普及生態常識、傳承海洋文化。我們還打造了保育站,用於潮汐生物觀測與實地科學教學,吸引了不少「漁二代」,建立了與村民之間的高效合作機制。
逐漸,大鵬半島不少潛水俱樂部和村民都意識到,珊瑚礁就是「飯碗」,一旦被盜採枯竭,當地旅遊經濟便會陷入惡性循環的怪圈。
如今,當地多數人都知道珊瑚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海洋保護意識大幅提高,年輕的志願者熱情滿滿,每次看到他們穿戴好20多公斤重的潛水裝備陸續下水的身影,都令我欣慰。公益,不是當鍵盤俠,動手參與,比喊口號更重要。我願一如既往,和年輕的小夥伴一起重塑海洋世界。
欄目主持: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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