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上有三個著名的追問: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要到哪裡去?這三個追問,構成了人生哲學的總框架。
相較於西方追問宇宙起源和物的問題,中國哲學更重視人的問題,無論儒家道家還是墨家,無不把人的價值的問題放在首位,所以,一部中國哲學史其實就是關於人生的哲學史。
人需要追問的問題太多了,人生的價值和意義是什麼?人在宇宙中的地位如何?人如何處理與宇宙與人與自我的關係?人是否自由?人能否突破命運的限制?如何面對不可避免的死亡?人是否可以不朽?哲學史家將中國哲學的這些追問,歸納成四種關係,即天人關係、物我關係、人己關係和身心關係,這四種關係其實也可以分成五個方面的問題。
第一是人的本性即人性的問題;第二是人生是否值得的問題,也就是人生的價值論;第三是什麼樣的人生才是理想的人生,這叫做人生境界論;第四是我們推崇什麼樣的人的問題,這是人格論;第五個是如何達到理想人格與理想境界的問題,這叫做人生的修養論。
儒家與道家是中國哲學的主流,它們一熱一冷、一進一退,共同構成了中國人生哲學。但儒家與道家對人生的認識差別非常明顯,比較儒道人生哲學的不同,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這能讓我們更透徹地探索人生的意義和價值。
人生價值是人生哲學的核心問題。人生價值觀其實可以分成兩個問題,第一是人在自然中地位的問題,因為人必須要搞清楚,同樣是自然中的一員,人與禽獸有何區別?第二個問題是人存在的價值是什麼?從人與自然的關係來看,儒家強調人是自然的中心,或者說認識五萬的尺度,雖然儒家追求「天人合一」的境界,但更注重是人的主體性,孔子認為人與禽獸不能同群,孟子認為人有良知良能和道德觀念,這是人優於禽獸的最大的優勢。
道家與自然的關係更為密切,因為道家相信「道法自然」是人與萬物普遍的法則。因此,他們更強調人與自然之間的和諧與統一,老子說「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而莊子更是提出了「齊物我」、「齊萬物」的齊物論,試圖擺脫儒家關於人的傲慢和與自然的對立,將人放在更遼闊的天地境界中去。
從人與社會的關係上來看,儒家強調個人價值,但更重視群體價值,儒家認為個人是演員,而社會是舞臺和觀眾,個人價值只有在社會中才能體現,所以,儒家有「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積極入世的人生價值觀。
道家更重視自我價值的實現,發源於道家的隱士哲學,就是道家個人主義最鮮明的體現。國家興衰社會安定與自我無關,只求個人心靈的安靜與逍遙,「躲進小樓成一統,管它春夏與秋冬」。儒家的人生價值觀在於你為社會做了什麼,道家的人生價值觀在於我的心靈否獲得了自由與滿足。
從人生境界上來看,儒家追求人與人、人與社會普遍和諧的境界,因此「仁者愛人」是最高人倫理想,將「仁者愛人」思想推廣到政治的「王道」,是最高政治理想。儒家除了講「仁者愛人」,還強調禮,追求一種大愛而有序的生活。道家更強調個人與自然萬物的融合,道家嚮往的是人與物、人與人、人與我、身與心自然完滿和諧的境界。儒家講愛和道德,道家講真與自由。老子崇尚嬰兒的「見素抱樸」的境界,莊子則從齊物和逍遙的理論出發,提出了「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的人生理想境界。儒家強調改造自然,而道家則追求超越自然,拋棄社會文明帶來的一切異化,「順物而不傷物」「物而不物於物」,乃至達到與「造物者同流」「與天地合一」的逍遙境界。
理想人格是人要追求成為什麼樣的人。儒家和道家都不約而同地認為,人具有自我完善的能力,所以孔子說「我欲仁,斯仁至矣」,孟子說「人皆可以為堯舜」,荀子說「塗之人可以為禹」,王陽明更認為「滿街都是聖人」,所以聖人是儒家的理想人格。道家認為只要「見素抱樸」無情無欲無所待,也可以成為聖人。
儒家終其一生都在追求「內聖外王」的境界,「內聖」是內心的道德修煉,「外王」是外在的事功與實踐,簡而言之,就是對國家與社會做出不朽的功勳、具有極高的道德境界的人,才能成為聖人。道家更注重內心的自由,他們鄙視堯舜禹那樣的聖人,認為他們為名為利殉身活得太累,沒有自由與逍遙,他們追求超脫的境界。道家認為,人生最快樂的事,是「適其意、遂其情、安其性」,身心才能達到最大限度的自由。他們眼中的理想人格從小說是隱士,從大的說是絕情無欲無功無名無己的至人神人和聖人。
從人生修養來說,儒家強調「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積極有為的人生精神。孔子說「知其不可為」,也要「為之」。孟子強調做充滿浩然之氣的大丈夫。而道家則「守弱貴柔」。老子說人生有三寶,「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強調見素抱樸、少私寡慾、為而不爭的處世態度。而莊子則是在逍遙遊的理想之下,設計出「心齋」與「坐忘」的養生方法,提出了「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順人而不失己」的處世方略。
儒家有為熱情奔放,道家無為清靜自然;儒家入世,道家出世;儒家強調群體價值;道家強調個人自由。如同太極圖案,一冷一熱的人生態度,構成了中國人生哲學的奇妙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