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在孔子修《春秋》兩百餘年後,因為成為新生事物「郡縣制」中央集權的障礙,被革了一次命,也就是公元前213年的「焚書坑儒」,因為從奴隸制的瓦解到重建社會組織結構,必然要經過一番血雨腥風的博弈。隨後,到了公元前134年,董仲舒將孔子的「君君臣臣」,異化為「君為臣綱」,提出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使得儒家思想繼續成為社會主流思想。
此後,中國社會經過一千餘年的發展,來到了空前繁榮的大宋朝。
從公元980年到1124年,人口從3710萬迅猛增加到12600萬。伴隨著人口的增加,宋朝加大對南方的開發,使得經濟中心逐步南移。同時,農業、印刷業、制瓷業均有重大的發展,隨著航海業、造船業的發展,海外貿易非常發達,與南太平洋、中東、非洲、歐洲等地區50多個國家通商。
宋朝時,伴隨著經濟的繁榮,思想也空前活躍。
政治上,有王安石的變法。
科技上,沈括的《夢溪筆談》內容包括天文、氣象、曆法、數學、物理、化學、地質、地理、生物、醫藥、農學、工程技術、文學、史事、音樂、美術等。沈括甚至發現了磁偏角,而指南針在航海中廣泛應用。
數學上,賈憲是北宋最著名的數學家,在方程解法上有傑出的成就。而楊輝三角也是重要成就。沈括還對弧、弦、矢之間的關係詳細考察,給出了我國數學史上第一個由弦和矢的長度求弧長的比較實用的近似公式,即「會圓術」。
軍事上,火藥武器如火箭、火炮、霹靂火球等熱武器得到應用。仁宗時期還專門編纂了介紹火器的《武經總要》,其中使用的火藥配方,已經很接近黑火藥了。
特別是活字印刷術,使得知識和思想的傳播成本極大降低,對整個社會的思想活躍起了很大的作用。
佛教思想和道教思想也空前活躍。
似乎一切都那樣的美好,如果伴隨著高度的商業文明,衍生出資本主義萌芽,必將促成中國社會的又一次重大變革,使社會得到進一步發展。
然而,新生事物並不都能存活下來。王安石的變法失敗了,保守派取得了勝利。
儒生們,也開始要爭奪話語權,而且,他們成功了,這就是所謂的宋朝「儒學復興」。
在太略公看來,這一次的「儒學復興」,其實是對孔子思想的又一次革命,是儒家思想從積極、開放、包容向消極、封閉、狹隘的徹底轉變。
如果說儒學第一次被革命,是外來的,是歷史扯了一個蛋。那麼,這一次,是內生的,是對儒學的徹底閹割,蛋沒了。
一個周敦頤、一個張載,一個帶著《葵花寶典》,一個帶著《闢邪劍譜》,對儒家思想大刀闊斧的閹割起來,經由程頤程顥,到了朱熹,已經成了「東方不敗」,而他的武功,就是「存天理滅人慾」。
孔子當初提出的「君君臣臣」,無非就是「君要有君的樣子,臣要有臣的樣子。」就和現在公司裡對主管和經理的要求一樣平常,經理要像個經理的樣子,主管要有主管的樣子。這樣的要求,即便到21世紀,也不過分。
但到了董仲舒,被異化成「君為臣綱」,而到了宋儒理學,「君為臣綱」更是被上升到「天理」的高度。
「存天理滅人慾」,使得人們只能在宋儒們的「天理」範圍活動,否則,「天理」不容。
宋儒們封禁了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嚮往和對大自然的探索,從此以後中國人的思想漸漸變得保守、沉寂、腐朽,幾近死亡,直到完全無法接受任何新鮮事物。
按說,隨著印刷業的發達和對外交往,14到16世紀西方文藝復興的思想,多多少少能隨著書本傳一些到中國來,可是沒有。此時的中國,僅僅一個王陽明所謂的「心學」,而這個「心學」,不過是一個人的成功學,一個人的「碎碎念」,其內涵和格局,從來不曾超越過孔子的思想。而儒家思想,收窄到這般田地,已經不堪入目。
到了康乾盛世,中西交流更甚,皇宮裡有義大利的園林和歐洲的鐘表甚至望遠鏡,但是,17、18世紀歐洲科學家、思想家諸如伽利略、拉瓦錫、牛頓、讓-雅克·盧梭、孟德斯鳩等等的思想和著作,竟然都沒有傳播到中國,更甚至,連阿拉伯數字都沒傳過來。
一直到1898年,維新派人物戊戌六君子的頭顱,還要被腐儒們砍去。
宋儒們是如何做到閹割儒學的呢?
從「橫渠四句」來分析一下宋儒的手法。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宋·張載《橫渠語錄》
這四句話,被當代哲學家馮友蘭將其稱作「橫渠四句」。由於其言簡意宏,一直被人們傳頌不衰。
一上來,宋儒先在氣勢上壓人:
有多高?比天高,想想看,「為天地立心」,何其壯哉。能為天地立心,瞧你能的。
再一來,站在道德制高點上:
「為生民立命」,好傢夥,這個點位搶的,多好。
又一招,樹立權威:
「為往聖繼絕學」,從孔孟以來,爺最正宗,秦漢以來的儒家都不如我們。
還來,動機純正:
「為萬世開太平」,只有我們,能做到,君王不能反對,百姓不敢反對。
天地本無私心,「為天地立心」,老子不敢,孔子不敢,宋儒敢。為什麼,他們把自己當成造物主了。
「為生民立命」,孔子五十才知道自己的天命,宋儒就敢為天下人立命。又是把自己當成造物主了,可以主宰天下人。
「為往聖繼絕學」,我們說的才是真理,才是天理,才是正確的,不可以懷疑,從此一言堂。
「為萬世開太平」,都聽我們的,從此天下太平。
太略公把這四句話如是轉述一下,權當做「太略四句」:
「為天地立心」,就是「欺天地無心」;
「為生民立命」,就是「賤生民之命」;
「為往聖繼絕學」,就是「行一家之言」;
「為萬世開太平」,就是:「從此死氣沉沉」。
當然,「橫渠四句」這個文案,確實是個經典文案。
老子說:「智慧出,有大偽」。
宋儒們包裝出一個「天理」,從此為禍人間一千年。
而真正儒家的思想,又一次,就這麼被革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