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 演講
人物介紹:
野依良治(Ryoji Noyori),日本著名有機化學家,名古屋大學教授、曾任日本理化學研究所理事長。2001年,他與威廉·諾爾斯和巴裡·夏普萊斯一起,因「在手性主要學術成果:催化加氫反應方面的工作」被授予諾貝爾化學獎。
野依良治(Ryoji Noyori)參加第二屆世界頂尖科學家論壇
圖|WLF獨家
面對促進基礎科學研究和國家科研戰略這兩個看似迥然不同的主題,野依良治清晰地指出其相關性:人類命運互聯,科學與人類互聯。具體而言,科學是人類共同的事業,但光靠科學家的努力還遠遠不夠,為了創造更多價值,必須聯合全球的頂尖人才,進一步發展全新、多元的科研領導力。
什麼是基礎科學?野依良治解答到:科學追求真理,究其本質,是蘇格拉底式「自知無知」的智慧。新知識的創造打開了未知的新世界,科學發現由此不斷積累著。野依良治引用牛頓「如果我能看得更遠,那是因為我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的經典名言,表示出對世界頂尖科學家協會創辦初衷的肯定和認同,匯聚頂尖智慧,啟發青科探索,推動科學發展。
野依良治在西安交通大學作學術報告
圖|西安交通大學
另一方面,野依良治也通過哲學家奧特加·伊·加塞特(Jose Ortega y Gasset)的觀點向我們傳達出,雖然總有一部分的天才為科學發展創造了框架,但許多系統性的實驗室工作依然不可忽視,而這需要精通專業技術的科研人員平時的學術積累。
基礎科學的進步緣何受到阻礙?野依良治將主要原因歸結為:當前學術界評價體系尚存偏頗。科學註定要進步,在每個時代,都需要勇於探索新領域的年輕人來傳承前輩們的智力資產。因此,政府和科學界應該慷慨地、耐心地鼓勵所有青年研究員和學生們,儘可能地發揮他們對於基礎科學的熱愛。
然而,現實情況是——無論是研究經費申請、大學招牌,還是學術推廣與表彰,都過於強調在所謂的知名期刊上發表論文,而所其中的大部分都來自商業出版社。野依良治也提出了其擔憂之所在:「大多數的自身同行評審都難免受到教條的嚴格限制,對新興科學的出現並不敏感,結果就是,他們拒絕了新穎的研究論文。」如《Harvard Race》拒絕了穆利(Mulli)發表關於PCR(聚合酶鏈反應)的論文,而這是一項在新冠時期非常重要的技術。
而後,野依良治通過回顧自身的科學生涯,為學術自由和國際科學合作兩個方面打上了重要標籤。野依良治代表著經歷過二戰的一代科學家,他們的科研之路不算平坦,但二戰之後,他們克服困苦,並為科學進步作出重要貢獻。他們教給後來者的重要一課是:在惡劣環境中依然堅持不懈,耐心勤奮,加之充分的學術自由,最終促成學術研究。而與世界各國的科研同仁建立的夥伴關係,不斷促進著科學的進步。
野依良治教授訪問上海有機所
圖|中國科學院
談及國家文化對科學和技術研究的影響,野依良治完全同意路易斯·巴斯德所說的「科學無國界,但科學家有自己的祖國」。科學不能孤立地存在,更應該融合國家或地區的文化遺產。
「我要強調,科學是一個整體,因為它基於共同的自然法則。因此,從一開始它就是為了創造新的科學島,而不是廣闊的大陸。」藉由這一巧妙而生動的比喻,野依良治建設性地提出,「研究必須跨學科、超學科甚至是反學科」。
未來,我們應該加倍鼓勵年輕的一代,徹底改變其觀念,通過接觸其他科學學科,最終引導他們發現新的科學或技術。本世紀諾貝爾化學獎的頒授也證明了野依良治的觀點:許多獎項獎勵了化學和生物學交叉領域的創新性研究。我們應該改革完全基於學科的學術制度,通過多學科合作,走向當前繁榮和平的世界。
中國科學院院長白春禮(左)會見野依良治
圖|中國科學院
在野依良治看來,近年來科學界的一個重要趨勢,如今的科學更緊密地與社會交織在一起。他將科學及其應用和社會影響之間的差異總結為:儘管科學追求自然界的真理,但科學活動是在社會環境中進行的。基於科學的技術應用旨在豐富我們的生活,為國家的安全與和平主權作出貢獻並維持人類文明。而科學的社會影響,不僅體現在雷切爾·卡森的著作《寂靜的春天》對美國環境保護政策的深刻影響,還比如1995年諾貝爾化學獎得主於1987年頒布的《蒙特婁議定書》,廢除了氟氯化碳的生產,有效制止了對臭氧層的破壞。
但當前的情況要複雜的多,世界人口不斷增長,歡迎工業技術進步的同時,各種各樣的問題也影響著我們的生活方式:過度的人類活動導致了劇烈的氣候和環境變化、能源消耗、經濟差距擴大,人類社會陷入危機。僅憑科學並不足以改變社會,但科學家必須採取行動來推動公眾輿論和政府政策,從而致力於建設可持續發展的社會,這是社會對科學家的要求。
野依良治針對「國立大學」發表看法
圖|JST客觀日本編輯部
基於科研與人類、社會的緊密聯繫,國家科研戰略又該如何制定?而今,許多國家的政府通過促進科學、技術和創新以增強競爭力。很顯然,「創新不只是技術發明,同樣涉及可以改變社會的經濟或其他公共價值的創造」,也就是說,科技驅動創新的方式並不是直截了當的。
野依良治以日本的科學技術政策為例,具體闡述了國家科研戰略的制定應該如何做到科學、技術與人類發展的全面融合——該法令要求制定「五年科技基本計劃」,從長遠角度出發,系統地、持續地實施政府計劃,從而提升科技創新力。起初,一個致力於改善日本科技水平的計劃,促使政府擴大研發投入,建立有競爭力的研究資金系統,並確定了四個優先的研究領域:生命科學、信息通信技術(ICT)、環境科學和納米技術材料。後來,這一基本計劃提倡科技驅動的創新,雖然基礎科學仍然是創新的基本動力,傳統的研究活動需要朝著整個各個社會部門活動的方向改進。此外,以問題為導向的研究越來越重要,重要的社會問題如人口老齡化,影響了政府對科研策略的制定。
野依良治在林道諾貝爾得主大會上演講
圖|lindau-nobel.org
通過以上對日本當前科學、技術和創新政策的闡釋,野依良治又將基礎研究、國家科研戰略制定的聯繫、衝突與應對措施擺在我們面前——從政府的角度來看,「五年科技基本計劃」戰略一直在促進基礎科學研究和問題驅動型研究。但基礎科學研究主要在學術界進行,其驅動力是具有不同背景的研究人員源源不斷的好奇心;而問題驅動型研究專注於解決社會或經濟問題,按照國家戰略制定研究課題,其優先性落在了對產業、公共福利等方面的考量之上。
事實上,基礎科學研究與問題驅動型研究都很重要,並互惠互利。對於研究人員而言,不論是處於學界、公共部門或是產業的不同位置,都需要從最廣泛的社會角度來思考;對政府而言,其作用主要體現在建立並管理高度互動的科學、技術與創新系統,從而有效地實現國家戰略目標。
野依良治教授 圖|thieme-chemistry
當前,日本政府正在制定其第六項基本計劃,當前正在進行的計劃提倡「社會5.0」概念,呼籲實現超級智慧社會,融合現實世界與網絡空間。而「社會5.5」是一種為所有人提供必要商品、優質服務的社會,無論年齡、性別、地區或語言,確保每個人都感到富有活力、舒適和安全。
回歸當前全球共同面臨的、嚴重的疫情背景,野依良治不僅指出疫情對當前社會中技術應用的影響,如遠程教學和數據工作,也預見到除新冠病毒大流行外,人類需要面臨著的其他各種威脅。而科學界能夠做的,是不斷提升開放科學政策的重要性,不斷推進國際合作對科研工作的促進作用。
演講的最後,野依良治的目光包容而富有遠見:「儘管20世紀的全球發展以戰爭和經濟競爭為主題,但21世紀,為了人類更好地生存,全球性合作應該被提上議程。無論我們做什麼,都應該盡力朝著這個方向前進。」
2001年諾貝爾化學獎得主野依良治
圖|oist.jp
排版|木木
編輯|羽華
責編|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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