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上世紀70年代援藏在無人區與犛牛結緣,6年前告別京城回西藏為犛牛建博物館 犛牛老頭吳雨初(人民映像)
西藏白朗縣境內,正在耕地的犛牛。記者 扎西攝
在四川色達縣,吳雨初冒雪做田野調研。王健攝
犛牛博物館的這具化石顯示,在4.5萬年前,藏北地區還存在大面積的高山草甸和灌木叢。那時的野犛牛,體型比現在青藏高原的野犛牛大。記者 鄧建勝攝
人物檔案
吳雨初,1954年生於江西,1976年江西師範大學畢業後進藏工作,在平均海拔4500米以上的藏北高原生活十多年。1992年離藏到北京,曾任北京市委副秘書長、北京出版集團黨委書記兼董事長。2011年,回西藏籌建犛牛博物館。
「我的藏文名字叫『亞格博』。『亞』,藏文意思是犛牛,『格博』,藏語的意思是老頭。」第一次見面,吳雨初這樣自我介紹。在西藏拉薩市西郊的犛牛博物館,觀眾絡繹不絕,吳雨初一身藏族打扮,甚至臉色都是棕紅色。
1976年大學畢業從江西進藏工作的吳雨初,曾任北京市委副秘書長、北京出版集團黨委書記兼董事長。2011年,年近六旬的他,辭去京城的工作,重新回到拉薩,一心籌建以犛牛為主題的國家級專題博物館——西藏犛牛博物館。
「犛牛的進化史,其實就是藏北羌塘草原生態的變遷史。作為喜馬拉雅滄海桑田造山運動中的孑遺物種,犛牛身上有著豐富的生態學研究課題。」吳雨初說。
「我的鎮館之寶是犛牛糞」
犛牛被譽為「高原之舟」。在平均海拔5000米以上的羌塘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犛牛在這裡已經生活了上百萬年,從最初適應熱帶亞熱帶氣候的古老物種,逐漸進化成為適應高寒缺氧環境的孑遺物種。
「有人問我,犛牛博物館的鎮館之寶是什麼?我說是犛牛糞,很多人都覺得不可思議。」吳雨初說,「散發著高原牧草清香的犛牛糞,從人類學意義上,最能反映犛牛與藏民族的關係;從生態學角度,又體現了高原生物脆弱平衡中互相依存的生物鏈。」
藏族有句諺語:凡是有藏族的地方就有犛牛。吳雨初認為,數千年來,犛牛與高原人民相伴相隨,犛牛儘其所有,成就了這裡人民的衣、食、住、行、運、燒、耕,涉及青藏高原的政、教、商、戰、娛、醫、用,並且深刻地影響了藏民族的精神性格。
野犛牛體毛密而厚,鼻腔大、口腔闊,肩胛骨呈三角形高高凸起,這些都是為適應高寒缺氧地區物種進化的結果。「犛牛有高冠牙和堅固的臼齒,有帶刺的舌頭,非常適應取食寒漠植被。野犛牛舌頭的那層皮,是藏族婦女日常用的梳子。」吳雨初介紹說。
犛牛糞,是藏北牧區的主要燃料。千百年來,藏北高原牧民一年四季的飲食、取暖,都以犛牛糞為燃料。因為有這種燃料,牧民從來不用砍樹鏟草;犛牛隻取食長出地表的植被,對植被根系秋毫無犯;而犛牛的排洩物,是高寒植被珍貴的養料。經歷上百萬年的自然選擇,藏北高原的野生動植物,就這樣維繫著脆弱的生態平衡,在被人類視為「生命禁區」的雪域高原,頑強生活。
「海拔5000米以上,才有真風景」
把青春獻給了藏北高原的吳雨初,對高原生活、高原生態有著獨特的認知和感悟。
「海拔5000米以上,才有真風景。」吳雨初說。非常之觀常在險遠,他認為,低海拔地區人人都能去、各類動植物都易存活,而羌塘地區在極端嚴酷的自然條件下形成高原生態系統,因其獨特性和脆弱性而更具審美價值和保護價值。
「大學畢業就選擇到高寒的那曲地區,而且一下子就扎到無人區邊沿的麥迪卡,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革命樂觀主義使然,更有一種探索生命極限的衝動。在西藏16年,我真切體會到『憨厚、忠勇、悲憫、盡命』的犛牛品性。」吳雨初說,當年在藏北地區工作生活的很多片段,至今還時常清晰地出現在夢中。
1977年,他進藏的第二年。有次,他從那曲地區回嘉黎縣的路上,經過一座叫阿伊拉的雪山時,簡易公路已被三四米厚的積雪掩埋,在零下30攝氏度的嚴寒中,50多人被困了五天四夜。後來,終於等來了救援隊伍。「是犛牛蹚出了一條救援之路。馱著救援物資的犛牛,好似從天而降的天神。」想起多年前的這場經歷,吳雨初至今難抑激動之情。
吳雨初的辦公室掛著一幅他1985年1月拍的照片:在長江源頭,與格拉丹冬雪山相望的雀莫山,一具犛牛乾屍枯萎在荒涼的古道上。
「我常常會因為這張照片,內心有一種莫名的震撼,越發想念那片冰雪覆蓋的大地——我青春時的16年,就是在那度過的。」吳雨初說。
「羌塘草原的野畜要上去,家畜要下來」
今天的青藏高原,已成為國家重要的生態安全屏障。作為「世界屋脊」之「脊梁」部分的藏北高原,絕大部分區域已被劃入羌塘國家級自然保護區。
今後,該如何處理好保護與發展的關係?
「我的觀點是『三上三下』。那就是牧區要上去,牧業要下來;投資要上去,居民要下來;野畜要上去,家畜要下來。」吳雨初說。
吳雨初建議,要加大環境治理和生態修復的力度,大力實行生態移民,把更多的生存空間讓給諸如野犛牛、藏羚羊這樣的高原精靈,讓它們遠離人類活動的幹擾,逍遙自由,野蠻生長。
高寒缺氧的羌塘地區,植被覆蓋度在20%—50%之間,植被的平均高度不過十幾釐米,植物每年的生長期也只有幾十天。
吳雨初認為,一定面積的草原能承載多少畜牧,是有定數的。要是牛羊養多了,就必然對高寒植被造成毀滅性的破壞,對野生動植物帶來滅頂之災。
環境問題的本質是發展問題。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由於當時的歷史條件和社會背景,一些「無人區」被開發出來,成為牧場。「但在大力推進生態文明建設的今天,如果再鼓勵農牧業、採礦業向『無人區』進軍,那就是對大自然的犯罪,不可饒恕。」吳雨初說。
吳雨初建議,在羌塘保護區的基礎上,可將藏北高原建成超大規模的國家公園。通過生態補償等辦法,保證當地牧民的利益,使他們在保護生態中獲益並脫貧致富,儘可能將那些被人類侵擾的「無人區」,恢復成為野犛牛等高原特有野生動植物的樂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