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3-09 19:37 |浙江日報
【《萬物理論》在2014年秋天的多倫多電影節上舉行世界首映,電影到最後的時候,已經分開的簡和霍金站在花園裡,所有的畫面開始往後旋轉,回到他們相遇最初的那個聚會,在人來人往中,他看到她。一部沒有特別圓滿愛情的傳記片,科學理論和人生唏噓的交織,首映的時候霍金作為觀眾坐在臺下,電影結束後,他的秘書從他的臉頰上擦去了一行眼淚。而影片中飾演霍金的埃迪▪雷德梅恩裡程碑式的表演也為他贏得了奧斯卡最佳男主角。
在香港,這部影片被譯為《霍金:愛的方程式》。我們都不完美,對於數學家或是科學家來說,證明自己,恐怕比證明所有數學定理都要困難吧。好好地活吧,好好地愛。在當下誠實地生活著,或許就是幸福的方程式。】
那些電影裡的數學家
文|舒楊
若有朝一日我成了導演,第一不願意拍的題材,可能就是數學家的故事。不是數學家的故事不夠精彩,只是再精彩的故事,放在日常生活裡講述,都會成了枯燥無味的演算。大概每個數學家都會遵循屬於自己的機器人般的程式,比如我的導師每天中午十二點四十分的午餐都是同一家店的同一款麵包,比如我同事賈先生的導師每天上午九點半會準時出現在實驗室三樓的第三臺咖啡機邊給自己打一杯咖啡。甚至是剛剛開始進入研究領域的賈先生,喝水必然是要先把一個礦泉水瓶裝滿,然後再到進桌上的瓷杯裡喝。或者是我,每天一樣的時間起床,一樣的時間睡覺,每天在綠茶裡加一樣的半包白砂糖。
不過,一個數學家的故事一旦出現在一部電影裡,若不是導演太想不開,那必然是絕對的精彩。今年的奧斯卡頒獎禮之前,就有兩部特別令人矚目的數學家傳記電影《模仿遊戲》和《萬物理論》,分別講述了阿蘭▪圖靈和史蒂夫▪霍金(因為其黑洞的理論,我樂於把霍金歸類為數學家)的故事。更早一點的數學家傳記電影,最出名的大概是2001年那部小約翰▪福布斯-納什的傳記片《美麗心靈》。
客觀上講,傳記電影其實是很難出彩的一個類型。故事本身不會帶給看客太多的驚喜,不過是找個契機重新講述一遍一個已經完結的故事。都道難的是生活,長長的一生就壓縮在這麼短短的個把鐘頭時光裡,偶爾看似強烈的戲劇衝突,回頭講述起來,再怎麼加音效,再怎麼渲染,都覺得也不過是三言兩語就被講完了。值得欣慰的是這些電影都找了太好的演員,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的圖靈,埃迪?雷德梅恩的霍金,還有羅素▪克勞的小約翰▪福布斯-納什,都是影帝級別的表演。我覺得英國男演員有種跟好萊塢相去甚遠的氣質,很適合語言之外的細節。至於三部電影的女主角,凱拉▪奈特莉 ,菲麗希緹▪瓊斯都拿出了目前職業生涯最高水準的表演,而詹妮弗▪康納利,她在我的腦海裡的形象一直就是這部影片的角色形象。於傳記電影來說,演員選對了,其實已經成功了80%。
儘管任人物一生的傳奇我們早已熟知,比如計算機科學之父圖靈的同性戀傾向,比如現代宇宙之父霍金的癱瘓,比如博弈理論大師納什的精神分裂症……但在電影裡,故事有自己本身的著力點,看客也會獲得不同的淚點。
《模仿遊戲》全片倒敘的起點,是戰後圖靈被調查,因性取向而被人懲處的部分。而主幹劇情是他在二戰時候破解德軍密碼的故事,穿插進來的回憶線是他年少難以忘懷的初戀情人Christopher。導演做了一個和歷實不符的藝術創造:圖靈設計的機器,被命名為他初戀情人的名字Christopher。就像電影的結尾,那時候他已經因為藥物作用連填字遊戲都不在做得出。圖靈說,他們會把Christopher從我身邊奪走,他們不能。他們不能。他一塌糊塗泣不成聲。
《萬物理論》給我的悲愴沒有那麼深刻。從人物本身的經歷來說,雖然身體殘疾,但是我認為霍金還是幸運的,畢竟他生在一個很好的時代。影片改編自他的妻子(應該說是前妻)的回憶錄,所以影片其實是弱化了霍金作為科學家研究的部分,主要描寫的是他和妻子因愛而結合,又因為愛而各自放手的故事。前半段,霍金還沒有病的時候,那是個學院派的愛情故事(劍橋真美啊);到後來,他坐上輪椅,愛有些類似於孩子對母親般的依戀,而對於簡來說,激情也變成了沉重的責任。我很喜歡的一點處理是,你總能看到,命運待他如此殘酷,可是他卻依舊善良溫柔如初。 也有一個我非常喜歡的結尾,分開的時候,霍金問簡:「How many years?」簡說:「The doctor said you had two, but now we had so many…」
《美麗心靈》更加類似於一個勵志故事。在剛進入普林斯頓的時候,由於不合群,納什自己創造出了一個好朋友。後來,在冷戰的大環境下,他又想像出一個密探,對方委託他為美國服務,分析雜誌上存在的密碼。這一切導致了他嚴重的心理障礙,形成了人格分裂。 這個過程裡,是他的妻子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最終他也沒有戰勝疾病,卻做出了偉大的理論。影片中有一段細節讓人非常感動:在一個大雨天,他瘋狂衝出家門,凝視車窗後的妻兒,用他那含混不清的語調說:「我明白了,他們不是真的。因為他們沒有變老!」
除去傳記電影本身,偶爾在某些電影裡,我們也會看到虛構的數學家形象。比如馬特達蒙和本阿弗萊克這對好基友的奧斯卡最佳劇本《心靈捕手》,在比如一部並不那麼著名的《證明我愛你》。《心靈捕手》是個即便數學家看起來,都匯聚的無比迷人的故事。麻省理工學院的數學教授藍波在席上公布了一道困難的數學題,卻被年輕的清潔工解了出來。可是這傢伙是個問題少年。教授為了讓這孩子找到人生目標,請了諸多心理學家,最後這孩子終於漸漸打開心門,豁然開朗。這是個天才墮落後重新崛起的故事,只是影片不同於傳記,戲劇色彩過於濃厚。我們實驗室的走道的黑板裡也寫滿了各種複雜的方程式,至今沒有一個清潔工解決過任何一個問題。而作為普通人而言,要和男孩一樣遵從自己內心的意願,脫離舊模式的生活,所有拿出的勇氣,也要多得多。
最後說一說不那麼著名的電影《證明我愛你》。其實它的英文名非常簡潔《proof》。之所以要提一提,是因為這是一個女數學的故事。儘管是虛構,但是要在本身就為數不多的數學家電影裡找到一個女性的故事,還是很不容易。故事其實有點瘋狂:一個數學家凱薩琳,他的數學家父親突然精神分裂,全賴女兒孤身一人照顧他。女兒在痛苦中發現,父親最後的數學證明全是胡言亂語,他已經瘋了,卻仍活在自己刻苦研究的氛圍中。而她自己寫了一本論證的隨筆,鎖在父親的抽屜裡,被發現後卻無人相信這數學理論是她所著。
她繼承了父親的數學天賦,卻也日日擔憂自己會否遺傳病因。 作為一個研究數學的女孩,我最感動的是,接近崩潰的女數學家終於確信了自己的天賦,說出「I wrote it.」的時候。對於數學家來說,證明自己,恐怕比證明所有數學定理都要困難吧。
這些數學家的電影往往會給人一個同樣的感覺:在攀登科學高峰的路上,我們總是不可避免被肉體所束縛,心靈世界掀起無限恐怖的驚濤駭浪,甚至把自己葬身其間。但是,憑藉柔弱的人類的智慧,即便不能到達彼岸,至少也能奮力遊出迷亂的內心世界,更加逼近那雲霧繚繞的群山。這可能就是數學家或者是科學家存在的意義。這可能也是人類的偉大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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