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一周,翟天臨成為了當之無愧的「頂級流量」,以一己之力與一部破票房紀錄的電影《流浪地球》以及IP大劇《知否》平分秋色。
翟天臨翟天臨「糊了」:折射了哪些社會焦慮?一個在春晚小品中飾演警察的演員,成為了全民學術打假的對象,不可謂不諷刺。翟天臨「學歷門」事件的來龍去脈已由澎湃新聞輿論場
全面梳理。
如今,翟天臨的學術不端基本坐實,輿論的態度也相當一致,不僅要求處置翟天臨,還要徹查背後的學術腐敗。教育部發言人表示: 「調查不光是涉及到(翟天臨)本人是否涉嫌學術不端,也涉及到了工作的其他各個環節是否有問題,」並繼續指出:「絕對不能允許出現無視學術規矩破壞學術規範,損害教育公平的事。」
翟天臨事件也在國際上產生了一定影響,2月15日,BBC刊文報導了翟天臨學術不端事件的始末。另有網友在微博上反映,疑受翟生事件影響,自己的留學申請也新添了變數,部分國外大學計劃重新評估中國的學術環境。
翟天臨的學術不端醜聞,一方面暴露出了妄稱公平的高等學府為名人開綠色通道;另一方面也折射出,我國高校藝術教育中藝術創作和理論研究界限模糊,以及藝術博士培養體制的問題。
普通人尤其是寒門學子當然對這種名校名人的利益交換問題充滿焦慮。翟天臨同屆的電影學博士灰狼在《
作為翟天臨同屆的電影學博士,我有話要說》一文中指出,輕而易舉佔去寒門學子博士名額的人,分布在各行各業,實在為數不少,速成+跨界+名校就是贏家通吃的法則,「這讓我們弱勢學術群體異常無力,因為那些食物鏈高端的人完全不在意。」
澎湃新聞此前在
評論中也指出,該事件的重點已不在於翟天臨個人如何,而是關乎整個學術圈層的整潔和尊嚴。論者曹林曾表示,對多數真正讀博的普通人而言,讀博不僅僅是一份養家的工作,更是向上流動的機會,被視為為生民立命的志業。真正讀博的人需要經歷數不盡的辛苦掙扎,而以學位營造人設的明星,不僅玷汙了學術,更是對兢兢業業的演員們的折辱。
就在翟天臨發信致歉的當天下午,北京電影學院教授、導演謝飛在社交網絡上撰寫長文反思了博士培養體制。謝飛在長文《
大學藝術創作專業需要開設理論研究型的博士學位教學嗎?》中建議應該以藝術作品而非理論水平來要求藝術領域的博士生。謝飛指出「像我們電影學院以培養史論研究的『電影學系』可以設立博生研究生教學,其他以專業知識技能培訓的編、導、演、攝、錄、美、制、動畫等專業是不適合的,也沒必要開展這樣的純理論研究型的博士研究生教學!」同時提出改革思路,在藝術高校設立「創作型的博士學位」教學,要求學生通過三年學習拿出更高質量的、能公映公演的藝術作品畢業,而不是十萬字的論文。
據報導,計劃於2月21日在央視播出的由翟天臨出演的電視劇《老中醫》,將刪去所有翟天臨參演的片段。這個結果也是導演謝飛所擔心的,在他看來:「對犯過錯誤、有汙點的人,特別是年輕人不要一棍子打死」。
騰訊《大家》在《
從翟天臨事件,講講學術評價這池水有多深》一文中也分析了現有學術評價體系所存在的問題,作者賈冥指出,現有唯指標論的學術評價體系,「逼迫高校管理者和教師們把主要精力用來拼指標,而不是用來提高學術和教學水平」。學者取得「帽子」的高低往往並不能代表其學術水平,賈冥稱,那些獲得「帽子」以後還繼續在一線開展學術研究的學者,堪稱「高度自律」。
電影《流浪地球》中,由於木星引力的增強,地木距離逼近洛希極限,地球面臨即將被引力差撕碎的危險。這本是原著小說中地球在逃離太陽系的過程中遇到的一個插曲,但在電影改編中被創造性地用於災難概念的設定,「掙脫木星引力」即成為影片的核心故事線。《流浪地球》:「科幻元年」還是「災難元年」於大年初一上映的科幻/災難電影《流浪地球》,截至2月14日下午一時,累計票房已超過30億元,豆瓣評分7.9分,好於86%科幻片、88%災難片,口碑與票房成績俱佳。但作為被賦予開啟所謂「中國科幻元年」重任的電影,《流浪地球》從劇情邏輯到技術細節乃至原著作者劉慈欣的道德相對主義觀念,都在社交媒體上引發了激烈混戰。圍繞電影及電影之外的元素的爭論,已然成為節日期間最引人注目的文化現象。
美國科幻類文藝評論網站ScienceFiction上,有作者刊文指出,《流浪地球》稱不上是偉大的科幻作品。文章表示,假如在地下500米深處建造容納數十億人的地下城還算是勉強說得通的科幻暢想,那在地球加速逃逸過程中地面上自由行進的車輛則稱得上是對基本物理學定律的突破(此時地表溫度應為絕對零度)。同時,優秀的科幻作品往往聚焦極端情境下人類的心靈狀況,但在本片中,主要角色的成長往往在幾個鏡頭的切換間瞬間完成。例如,始終都展現出羸弱的初中生形象的韓朵朵,下一刻突然就開始發表演講號召全人類拯救地球。此外,吳京飾演的劉培強與兒子歷經十幾年的分隔,影片卻幾乎沒有具體描繪他們在這場漫長分隔中各自的感受。作者表達了對影片大膽的核心故事線與恢弘布景的欣賞,但也認為僅靠宏大敘事和華麗的視覺效果難以撐起一部優秀的科幻電影。
在公眾號反派影評的討論中,影評人波米則更進一步,質疑該片的「科幻」定位。他認為《流浪地球》作為災難片的屬性大於科幻片,影片符合早期美國災難片的宏大設定,並在災難概念上極具創新和想像力,完成度較好,但「科幻」的一面則難以自恰,因此是「準一流的災難片,三流的科幻片」。參與討論的嘉賓靳錦和雷普利也表示,科幻作品的力量在於促使觀者審視自我,思考宏大的宇宙哲學,但《流浪地球》則是靠快節奏反覆地轉場糊弄觀眾,製造爽感(雷普利認為這是該片取得成功的原因),背離了科幻作品的內核。
科幻譯者劉冉在《在汙泥中描繪星空》一文中則明確表示了對《流浪地球》的欣賞。劉冉指出,劉慈欣作品中常常出現輕視人文主義價值,但電影《流浪地球》則是對人們眼中的劉慈欣的反叛。拯救全人類的劉培強、劉啟與韓朵朵們都有著「不顧大局」、感情用事的非理性行為。放棄保全人類文明「火種」,駕駛飛船點燃木星的劉培強堪稱是孤勇與感性的集中體現。並且,與宣揚個人英雄主義與美國救世主義的好萊塢科幻大片不同,該片強調的是全人類應對末世的合作努力和國際主義精神,片中對中國元素的運用則是成功在地化和文化多元性的表現。
劉冉進一步指出,在以往的好萊塢科幻電影中,中國等非西方世界往往作為邊緣點綴、異域奇觀或政治想像中的他者而存在,並且好萊塢並不在乎這種呈現的準確與否。中國科幻迷們一直都期待著能有一部成功的本土科幻電影,《流浪地球》電影所取得的佳績,無疑是令人振奮的驚喜。
電影之外的探討:「流浪地球現象」不同於以上主要聚焦於電影本身的解讀,微信公眾號」新潮沉思錄」則列舉了一些網絡上對該片的「語無倫次的謾罵和毫無邏輯的嘲諷」。作者貓騎士以1996年的美國科幻電影《獨立日》為例,分析了這一世界觀的形態。他指出,該片是單極化時代美式意識形態輸出的代表作——誇張的視覺效果、兒戲般的劇情、被邊緣化的其他國家與不可戰勝的美國——美國的敵人儘管看似不可戰勝,但實際上都是泥足巨人。但當這一想像面對《流浪地球》中「符合邏輯的不可戰勝的強大存在」這一災難設定——自然時,就失去了解釋力,電影中的「理性犧牲」與集體精神是這一世界觀所無法評價的。因為這部1996年的電影所代表的世界觀「需要的不是思辨者,而是信徒」。
同樣關注影片掀起的輿論波瀾,知識類播客翻轉電臺則進行了更深度的闡釋。主播李厚辰注意到,這場論戰已經激化到,許多不滿於《流浪地球》在豆瓣上遭到惡意差評的觀眾,轉而去給美國科幻名作《星際穿越》打一星甚至在應用商店內給豆瓣App打差評。他以葛蘭西的文化霸權(cultural hegemony)理論來分析「流浪地球現象」,認為喜歡/厭惡《流浪地球》並參與論戰的雙方是在爭奪誰身上的枷鎖更有正當性。李厚辰認為,這場論戰實際上與電影審美關聯不大,由此產生的論戰乃至網絡暴力,都是這兩種文化霸權爭奪話語權的體現。
李厚辰還以此前在國外影評網站IMDb上電影《教父》與《蝙蝠俠:黑暗騎士》的粉絲之間爆發的同樣以網絡論戰和惡意差評為主的衝突為例(他認為這體現的是清教徒保守主義與文化多元主義的衝突),說明此類衝突一定程度上也是文化建制化的結果。即當文化成為產業,有了獎項、評分、票房、排行榜,這種無處不在的制度環境更增添了人們擺脫文化霸權影響的難度。在前網際網路時代或者說一個沒有豆瓣評分的時代,針對文藝作品的論戰大多僅局限在報紙上,但今天,人們卻可能會以惡意差評等技術手段來互相詆毀。
知否熱播:究竟有沒有樹立起獨立自強的「大女主」形象?2月12日,由關心則亂同名小說改編的《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以下簡稱《知否》)在湖南衛視金鷹獨播劇場落下帷幕。《知否》通過北宋官宦家庭少女明蘭的成長、愛情、婚姻故事,展開了一幅由閨閣少女到侯門主母的生活畫卷,講述一個家宅的興榮,古代禮教制度下的女性奮鬥傳奇。《知否》作為馮紹峰趙麗穎婚後首作,男二又是《鎮魂》播出後爆紅的朱一龍,在播出前就被期待成為年度大戲。去年12月28日首播的《知否》前期雖慢熱,中後期收視率卻一路飄紅,漸入佳境的劇情和社交媒體上的相關討論陪伴中國老百姓過了整個春節假期。
《知否》播放初期,劇情展開緩慢,並且劇中演員臺詞出現多處病句,被網友吐槽不注意臺詞細節,導致口碑收視都不盡如人意,豆瓣評分從開播時的8.2分持續下跌至7.6分。隨著劇集的播放,網友又開始花式誇讚《知否》中場景搭建和道具選用、配樂等非常用心,熱度開始穩健上升。最後《知否》從湖南衛視得到了熱播劇的認證,湖南衛視為了宣傳新劇,將《知否》最後一集分為兩天播放。只有真的熱劇,才能擔負起湖南衛視套播的重任。套播行為引得眾網友一齊發聲討伐,使得《知否》和湖南衛視再次迅速成為網絡熱點。
《知否》熱播的原因:製作公司原著改編成功,還是在宮鬥劇寒冬中僥倖突圍?《知否》除了演員陣營豪華,製作過《琅琊榜》和《歡樂頌》等熱播劇的公司「正午陽光」也是廣為人知的團隊。澎湃新聞刊文《
<知否>:「向陽而生」的女性成長史》中提到,《知否》原著是個難改的故事,正好適合經驗豐富的製作公司正午陽光,正午陽光有相當適合做此類原著改編的編劇團隊。電視劇《知否》對原著的改編中有幾個難點:一、從原著百萬字中的幾百號人物中篩選情節和角色;二、女主在原著中是法院書記員穿越到古代,在影視劇中並沒有穿越;三、將同名原著小說中的架空背景落實到北宋年間。《知否》編劇將原著打碎後重新建立了框架,對人物、劇情、感情線的塑造都很到位,這成為了電視劇走紅的重要原因。
澎湃新聞刊登的另外一篇文章《
知否?知否?離吧女人,放手》則認為電視劇《知否》改編欠妥,並沒有將背景設定恰當。作者戴桃疆認為,電視劇《知否》多處情節設定不符合宋代社會制度,例如電視劇設定,女子被休影響家門名譽,女方執意離婚,男方以休妻為要挾索要錢財,這個情節放在宋代是不成立的。
戴桃疆在《
知否,知否,誰能熱播紅透》文中還表示《知否》是對原著小說的顛覆性再創作,劇中朝堂戲如同鬧劇一般,電視劇幾乎沒有一個成形像樣的高潮。「儘管整部劇零高潮,在家庭倫理外殼下,《知否》的內容反映的還是人際鬥爭問題,在宮鬥劇的寒武紀裡《知否》仍然勉強算是為宣洩人際關係壓力提供了一個出口。」《知否》的劇情安排雖「毛病不少」,但是在宮鬥劇寒冬中,其成功讓觀眾宣洩了情緒,所以成了熱播劇。
《知否》是否樹立起了大女主形象?公眾號Vista看天下的文章《
被群嘲的<知否>,有個難得的優點》中寫道,「不少觀眾認為,比起之前風靡的很多大女主劇,《知否》劇裡的盛明蘭才該是現代女孩們會高看一眼的『大女主』」。當時正統的說法是「女子無才便是德」,劇中卻有一幕:盛明蘭在老太太面前表明態度:「讀書無用論」就是希望女人們一輩子渾噩愚昧、乖巧聽話好擺布的騙局。諸如此類的情節還有很多,這些表現出了盛明蘭所擁有的區別於當時封建社會下傳統女子的女性獨立思想。
《知否,知否,誰能熱播紅透》中則提出,「電視劇《知否》想迎合現代觀眾,不得不抬出倡導女性讀書、獨立的旗幟來」,女主角盛明蘭並沒有做到真正的獨立自強。文章以劇終前的部分情節為例,「叛軍殺入顧府,女主角安頓好家中多數女眷後帶著婢女小桃出門迎敵;敵軍本就是衝著她去的,她又無力自衛,上陣只能添亂,可就在千鈞一髮之際,男主角顧廷燁出場,英雄救美」,用以佐證了提出的觀點——《知否》在試圖彰顯女性的獨立自強的同時,又表現出了對男性的強烈依賴,人物行動邏輯混亂,沒有真正樹立起獨立自強的「大女主」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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