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美國大選黨內初選已進行了兩個月,「大嘴」川普這位表現出位的競選人自開選就一路高歌猛進,著實讓不少共和黨人始料未及。與此同時,民主黨陣營的競選人希拉蕊在之前的幾輪較量中出人意料地被桑德斯壓制,讓原本準備平穩度過初選以便隔岸觀火的民主黨也多了些許不確定性。
美國大選雖然充滿變數,但觀察者們不難發現一個現象———美國社會正在捲起「反正統」潮流。
民眾對「主流」當權派日益不滿
老牌政客們在這波浪潮中紛紛敗下陣來,頗顯落寞。希拉蕊這位簡歷最過硬的競選人之前被認為勝算很大,有難以超越的優勢,但在新罕布夏州站臺造勢的時候,儘管綱領明確,條分縷析,卻被許多媒體評價為「氣氛不足、缺少熱情」。而其對手桑德斯則風頭漸勁,兩人漸漸旗鼓相當。至於川普這位業餘玩家,憑藉作秀般的誇張表現竟然製造出一場席捲美國的政治狂歡。
西方各大媒體在報導初選時都不約而同地提到一個現象:其他競選人的支持者在造勢現場振臂高呼的都是競選人的名字,只有川普的支持者大喊著「USA」。在美國相當數量的選民當中(主要是受教育程度較低、收入較低的白人男性群體),川普似乎已經形成了一種奇特的號召力,他的口無遮攔被追捧為真誠直率,他在經濟政策、控槍、移民、醫療保障等重要命題上所持的極端保守的政治主張成了所謂「美國精神」的代表,這著實讓美國政治當權派措手不及。
近十年來,美國公眾對華盛頓的當權派積累了越來越多的不滿,這種不滿在選舉行為上得到表現,而且正在改變兩大黨的結構和立場。比較而言,共和黨面臨的挑戰更為棘手:2010年的中期選舉中,茶黨這一發端於2002年的保守主義運動迅速崛起,通過支持國會席位候選人(主要是共和黨候選人)來廣泛擴大影響力。在多個州的選舉中,茶黨力量支持的候選人打敗那些「主流」共和黨當權派,在共和黨內迅速形成氣候。由此,共和黨內形成更靠「右」的「茶黨派」和較為溫和的「當權派」兩翼,黨內分歧嚴重影響了共和黨在2012年大選中的表現。
兩黨面臨相似的「反正統」問題
在今年的大選中,川普的出現進一步加劇了共和黨的危機。川普將自己塑造成一個反當權派、反華盛頓政治正統的鬥士。在一次競選演講中,川普底氣十足地稱「我是自己出錢參加選舉的,沒有從別人那兒要錢」。他直白地嘲諷其他競選人籌集選舉資金並受資助方左右,這讓那些對大選中的金錢政治早已厭倦的美國人頗為受用。在共和黨陣營,這場初選已然形成了兩條戰線:一條是「業餘隊」———異軍突起的保守派選出其首領;另一條則是「正規軍」———共和黨當權派選出其領袖。「超級星期二」之後,川普持續走高的人氣以及頗為可觀的勝利面讓共和黨面臨一個難題:究竟讓誰成為共和黨的扛大旗者?
雖然川普的優勢出乎意料,但這個問題自2008年大選以來就一直困擾著共和黨。川普現象的出現只是加劇了共和黨的困境,使形勢變得緊迫起來,共和黨如何應對這一難題關乎其本身的結構和政治前途。然而,選舉進行至此,共和黨內部並未能就此達成一致。一方面,共和黨主流認為,川普偏激的保守立場將給本黨帶來本質上的損害,若他獲得初選勝利將影響11月兩黨角逐時共和黨的表現,因此不遺餘力地抨擊川普的政策主張;而另一方面,一些共和黨人要麼出於同樣偏激的保守立場,要麼出於對川普高人氣的考慮,陸續對他表態支持,前者如同樣喜歡語出驚人的保守派薩拉·佩林,後者如剛剛退出共和黨初選角逐的克裡斯·克裡斯汀。在這一片亂象之中如何整合力量、解決分歧,是共和黨亟待解決的問題。
另一邊,民主黨內部雖然較為平靜清晰,但桑德斯對希拉蕊所構成的挑戰也反映出民主黨內部亦在進行關乎本黨未來定位的較量:民主黨究竟能在社會福利、社會公平、縮小貧富差距上走多遠? 是像桑德斯所主張的那樣動作較大地改革,還是像希拉蕊所代表的民主黨主流那樣謹小慎微?初選過程中,桑德斯的優秀表現體現了支持者對民主黨主流現狀的不滿,說明這也是民主黨亟待解決的問題。
兩黨所面臨的問題反映出美國政治氣候的變化。長期以來,美國的政治光譜兩頭尖、中間寬,所謂「左」乃是「中間偏左」,所謂「右」亦是「中間偏右」,兩黨穩居「中間陣地」,這是美國式民主引以為傲的政治傳統。然而,此次大選中,中間陣地面臨失守的危險,美國政治日趨兩極分化。同時,美國政治光譜整體右移,正如語言學家喬姆斯基所言,「民主黨變成了溫和的共和黨,而共和黨轉到了光譜之外」。
這些變化的根源在於美國經濟和社會層面的問題。2008年歐巴馬的當選建立在對「改變」的承諾上,然而8年過去,這一承諾的兌現並沒有讓美國人滿意。「改變、選擇」依然是今年大選的主題,甚至更為突出———由於貧富差距擴大,收入水平停滯不前,就業市場不景氣,大眾對於社會現狀的不滿較8年前有增無減,初選過程中所顯露的「反正統」潮流就是這種不滿的表徵。
(熊穎哲 作者系上海外國語大學美國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