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牌換新酉,報曉金雞鳴。
雞自古以來便被人們賦予了諸多吉祥的寓意。在不少民族的民俗中,雞便是生命力和生殖力的象徵,象徵著光明和吉祥。戰國時期,時人就常把雞的肖像刻於印章之上,視為吉祥印;到了漢朝,人們也常在車飾前端刻上「日雞」,取大吉大利之意。由於被視作太陽鳥,雞還被古人當作年畫來鎮邪。如魏晉時期董勳的《問禮俗》中,就載有「正旦畫雞於門」的習俗。明末清初的周亮工,在其《書影》中亦記錄了國人「正月一日貼畫雞」的傳承,畫中,一隻雄雞立於石上,「俗雲室上大吉也。」
歲次丁酉,一則則與雞有關的趣聞,也於正史稗說中,「一叫千門萬戶開」了……
養雞樂事:仙風道骨養雞人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提起這一典故,大多國人並不陌生。這則出自東晉葛洪《神仙傳》裡的傳聞,稱「漢代淮南王劉安修煉成仙后,剩下的藥留在庭院裡,雞犬吃了,也隨其升了天」。眾口交傳,流露出人們對長生不老的嚮往。淮南王養的這些雞,無疑也為人驚羨。
「把雞養成仙」,劉安堪稱養雞大王。不過其畢竟是無心插柳。論起養雞術,其宗親晚輩西漢劉向筆下的「祝雞翁」,或為「養雞第一人」了。在這部比《神仙傳》更早成書、舊題漢代劉向撰的《列仙傳》中,記有這樣的傳聞:一位人稱「祝雞翁」的洛陽人,在當地屍鄉北山腳下養雞,養了一百多年,有上千隻雞,每一隻雞都有名字,「養雞百餘年。雞有千餘頭,皆立名字。」而且完全散養,一呼即至,「暮棲樹上,晝則散之。欲引,呼名即依呼而至」。這樣的養雞術,時至今日恐怕亦無人出其右呢。更令人贊述的是,他把雞和小雞賣出得錢上千萬錢後,又去了吳地挖池塘養魚,之後登上「五嶽四鎮」之一的陝西寶雞吳山居住,有數百隻白鶴孔雀相伴,「白鶴孔雀數百,常止其傍雲」。
對於祝雞翁這種返璞歸真的生活,不僅晉人郭元祖題贊,「人禽雖殊,道固相關。祝翁傍通,牧雞寄。育鱗道洽,棲雞樹端。物之致化,施而不刊」,稱祝翁博識旁通,養雞任性寄歡。養魚以道相洽,讓雞棲息樹端,符合自然大道。就連詩聖杜甫,也是祝雞翁的「鐵桿粉絲」。他先在祝雞翁故裡建起婚房,迎娶妻子楊氏,並賦詩《奉寄河南韋尹丈人》稱,「屍鄉餘土室,難說祝雞翁」,又在寫給弟弟的孫子杜崇簡的《寄從孫崇簡》裡,揮毫「吾孫騎曹不騎馬,業學屍鄉多養雞」,對杜崇簡的名士之風予以褒讚。詩豪劉禹錫同樣羨慕祝雞翁的仙風道骨,想與這樣的人為鄰,「世間人事有何窮,過後思量儘是空。早晚同歸洛陽陌,卜鄰須近祝雞翁。」清朝「海內八大家」之一的曹爾堪,亦填詞《沁園春》,「春夢婆憨,祝雞翁返,似勝東坡瘴海東。」
北宋紹聖四年(1097年),蘇軾被貶儋耳,謫居海外的他,不僅留下了遇春夢婆點化榮華富貴不過是一場春夢的傳說。據南宋葛立方《韻語陽秋》記,東坡在海南,還「為殺雞而作疏」。而這篇《薦雞疏》,恐怕也算是蘇子對養雞的最終概括了:「某以業緣,未忘肉味」「每剪血毛,以資口腹」「爰念世無不殺之雞,均為一死」。難怪,作為知名老饕,「明日東家當祭灶,只雞鬥酒定膰吾」,他又怎會不惦記著如此美味呢!
吃雞美事:呼童烹雞酌白酒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海外鄒魯雞美飄香,孔孟之鄉更有盛宴。
提起知名宴席,山東的孔府家宴不可或缺。這道孔子後人祭祀先聖、接待貴賓時的宴席有多種規格,而且每道菜餚都有說道,其中自然少不了雞。像依據神話傳說製作的「八仙過海鬧羅漢」這道菜,便是把雞脯肉剁成雞肉泥,抹在碗底做成羅漢錢狀,再製成羅漢雞擺在碗中間,輔以鮮湯,稱作「羅漢」,再選用造型奇特的魚翅、海參、鮑魚、蝦、蘆筍、火腿等八種鮮味,諧音「八仙」,匯集多種美食,呈現多種色彩,聞名海內外。至於菜系中的白松雞、黃燜雞等,更是「吉星高照」。如《孔府檔案》中記載的光緒二十七年,世襲「衍聖公」、孔子第76代嫡孫孔令貽的30歲生日宴上,便有鹽滷雞、炒軟雞、雞塔、清雞絲、熗雞絲、炒雞丁等。而在同樣知名的滿漢全席中,有關雞的菜餚亦比比皆是,如洪字雞絲黃瓜、雞絲銀耳、首烏雞丁、桃仁燒雞丁、掛爐沙板雞等,均「吉祥喜慶」。
其實,早在唐初,一種足以媲美滿漢全席、慶賀升遷的「燒尾宴」上,雞早已是盤中美饌。《清異錄》記載的韋巨源升任尚書令宴請唐中宗的菜譜顯示,在此次宴席上,不僅出現了用人乳煮的雞,號稱「仙人臠」,還有用雞肉、鹿肉和米摻拌的「小天酥」,把雞蒸熟後調以蔥醋的蔥醋雞,用肉末和雞蛋做成肉丸後煮的「湯浴秀丸」,用雞腹中未生的雞蛋與魚白相拌快炒的「鳳凰胎」等。甚至還出現了用肉絲、雞蛋做的「蓋澆飯」的鼻祖——「御皇王母飯」,「編縷卵脂,蓋飯面表雜味。」雞香大唐!難怪李白在南陵別兒童入京前,見「黃雞啄黍秋正肥」,也要先「呼童烹雞酌白酒」,才「仰天大笑出門去」,並振臂高歌「我輩豈是蓬蒿人」。
烹雞酌酒,非李白獨享。東晉王嘉的《王子年拾遺記》中,甚至記載了一種叫做「雞鳴麥」的「消腸酒」,稱西晉張華酷愛釀酒,「糵用水漬麥三夕而萌芽,平旦雞鳴而用之,俗人呼為『雞鳴麥』。以之釀酒,醇美。」醇美到何種地步?鄉鄰歌曰:「寧得醇酒消腸,不與日月齊光。」
美味不僅充飢,還可養生療病。像烏雞白鳳丸,便是國人熟知的中藥。而且在中醫看來,雞的全身皆是寶。如李時珍的《本草綱目》就有「白雄雞肉:甘、微溫、無毒」「烏骨雞:甘、平、無毒」「雞血:鹹、平、無毒」「(雞)肝:甘、苦、溫、無毒」等記錄,並有用白雄雞肉治「赤白逅眄」「突然咳嗽」,用雞血「安神定心」治癧瘍風,用雞屎白治「中風寒痺」「牙齒疼痛」等古方。而坊間至今仍有吃雞內金助消化、三伏天吃伏雞祛寒氣等習俗。
話雞趣事:「雞肋」誤讀變「肘子」
強身健體,晨雞催人。早在商周時期,雞便成為人類的家養六畜之一。幾千年間,雞,已融入了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
且不說戰國孟嘗君與食客留下的「雞鳴狗盜」、東晉祖逖和劉琨留下的「聞雞起舞」等典故,早在周朝,便有一種叫「雞人」的官員,《周禮》稱其「掌共雞牲,辨其物」,凡舉行大典,則報時以警夜。後來指宮廷中專管報時之人。唐代李商隱曾吟詩「空聞虎旅傳宵柝,無復雞人報曉籌」,宋相王安石也曾詠懷「宮樓唱罷雞人遠,門闕朝歸虎士閒」。而在官場上,還有一位被稱作「雞肘博士」的官員。宋朝《張氏可書》記載;「張鼎為太常博士,用雞肋為雞肘,時輩譏曰雞肘博士。」後人常將其與唐代把「弄璋之慶」寫成「弄麞(同獐)之慶」,被稱作「弄獐宰相」的李林甫並提。蘇東坡亦曾在詩作中戲謔「甚欲去為湯餅客,唯愁錯寫弄麞書。」
而說起蘇東坡,則不得不提清末民初詩人顧印愚提及的雞毛筆了,「東坡居嶺南,乃用雞毛筆」。這種現在已不常見的筆,因為特別軟只適合寫大草、狂草。書載蘇東坡頗喜歡這種筆,其不少作品便以此寫就,字畫稍顯肥壯。其弟子黃庭堅也「曾在湖湘間用以廉價的三錢雞毛筆為友人作字,雞毛筆,亦堪作字。蓋前輩能書者,亦有時乘興不擇紙筆也。」劉禺生所撰的《世載堂雜憶》中,稱晚清名臣張之洞亦有詩《謝周伯晉翰林惠黃州雞毛筆》雲,「新意縛雞絨,三錢非鄙吝」,並在詩後附言「黃州名貴之手,乃能制此名貴之筆」。
「雞零狗碎」也有所用。提起雞毛,古人便總結了一些妙用。明萬曆年間彭大翼撰著的類書《山堂肆考》中,就有點燃雞毛燻烤貓鼻,令貓不敢再捕雞的土方;清代袁枚在其《新齊諧》中,也提及「用雞毛燒煙驅蛇」的土法。而有關雞的偏方,更是林林總總。如蘇東坡在其所著的《物類相感志》中,便有「北絹黃色者以雞糞煮之即白」「母雞生子與青麻子吃,則常生不抱卵」「竹雞呌可去壁蝨並白蟻」等被描述;元初的《農桑輯要》一書中,也有讓母雞常年生蛋的土方;元末明初「大佬」劉伯溫的類書《多能鄙事》中,有把活雞剝皮,用皮敷傷口的偏方;明代陳繼儒在農書《致富奇書》中,則有讓公雞迅速長肥等經驗之談。當然,其間也不乏一些旁門左道,如明代周履所著的《夷門廣牘》中,就披露了一種把家雞「整容」成鸚鵡的伎倆,並稱市井之中出售的大鸚鵡,不乏用此種技藝養成的贗品。這些偏方無從考證,其中當有無稽之談,但字裡行間,卻透出人類與雞密不可分的關係。
「雞鳴達四境,黍稷盈原疇」,新春已啟序幕,天道終將酬勤,又是聞雞起舞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