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90後高中歷史老師在接受一家媒體訪談時,「告誡學生不要滑向反智主義」,這引起了廣泛的關注。這位90後教師名叫魏祺,目前是北京中醫學院附中一名歷史老師。近日,記者對這位年輕教師進行了專訪,針對高中歷史教學、學生培養等問題,他談了自己作為一名90後老師的看法。
娛樂化助長了反智主義
北青報:在接受其他媒體採訪時,你對於「反智主義」的言論,引發了熱議。你怎麼理解「反智主義」?
魏祺:我提到的反智主義主要是讀書無用論,因為我的學生中存在這個問題。而媒體的一些報導,比如北大畢業的賣豬肉,人大畢業的給初中畢業的打工,我身邊也有這種例子:我一個大學老師的孩子是打英雄聯盟的世界級選手,基礎教育階段就在玩遊戲,現在年收入可能近千萬,比一個名牌高校畢業生掙的多得多,再加上面對高考的高中生覺得讀書和考試真是太痛苦了。所以,他們可能會產生一種想法:也許我不去讀書,也許我劍走偏鋒,我也能養活自己,還能養活得不錯。所以,我警告學生不要滑向反智主義的深淵。
北青報:你覺得娛樂化是否助長了反智主義?
魏祺:是,當下的娛樂化確實是助長了反智主義。當然,我並不是說娛樂本身有錯,但要分場合,而且一定不要過度娛樂化。
碎片化閱讀要比不讀強
北青報:你一般會給學生推薦哪些歷史書籍呢?
魏祺:我鼓勵學生看嚴肅的學術著作。讓學生讀前言,因為是每本書觀點的提煉。另外我讓學生去看目錄,看一下脈絡,再去尋找知識體系。我覺得當下的學生對古文閱讀還是有些困難,所以,像《史記》、《漢書》和《資治通鑑》,我一般都不太推薦,我一般推薦一些比較通俗的讀物。例如通史類的書籍,我會推薦學生看張蔭麟先生的《中國史綱》和蔣廷黻先生的《中國近代史》。而且我還會推薦他們看一些媒體的報導或者微信上的史學公眾號上的比較好的文章。
北青報:你覺得媒體和公眾號上的文章,會不會造成學生碎片化閱讀的情況?
魏祺:一些老師也和我提過這個問題,但是我認為碎片化閱讀要比不讀強吧?當下的問題不是擔心碎片化的問題,咱們先要擔心學生是否閱讀的問題。有些學生回家只玩電腦打遊戲。這種情況下很難期待他們去閱讀書籍。所以,我還會再推薦一些紀錄片,因為接受影像比接受文字更容易,同時也是一種減壓。
北青報:學生從媒體和公號上獲得的信息可能是錯誤的,你如何培養學生的獨立思考能力?
魏祺:我給學生提供多方面的資料。我對學生說,對於不同的觀點,不同的國家,我們要平視它。不能遇到什麼東西都是外邊的絕對好,裡邊的絕對壞。我們在引導學生平視歷史、平視其他國家的時候,我們要讓學生知道,我們中國有苦痛,有成就,這叫「功勞要說夠,問題要說透」。現在學生關注國家的命運,南海問題、轉基因問題等學生都關注。這源於學生對於社會的觀察。現在,真的能給學生一個好視角,不要拘泥於書本、拘泥於課堂。這能避免他們盲目排外。
比如最近的英國脫歐公投,英國脫歐給了中學生一個很好的機會去打開他們的世界視野。我的一個學生家長就打算在暑假期間帶孩子去英國走走看看。看看英國公投對英國社會有什麼影響。我在給這位家長建議的時候就主張,他要帶孩子去接觸英國各個階層和年齡段的人群,看看這些人對英國脫歐有什麼看法。比如年輕人怎麼看,據我所知,英國的一些年輕人一方面是被一些思潮裹挾,他們根本不了解什麼是歐盟,他們把投票當成一種娛樂了。
北青報:據我們了解,你經常帶你的學生去博物館,為什麼會選擇這樣一種方式?
魏祺:在史學中有一種理論,就是二重證據法。它要求歷史文獻與考古實物相結合以論證歷史。所以,我經常帶我的學生去博物館參觀。因為實物展覽會給學生最直觀的歷史感悟。我舉個例子,在教科書中對軍機處的定義是中國專制主義皇權的頂峰。後來,我就帶著學生去了一趟軍機處,學生從外邊一看就說就這麼一排小破房,進去以後又說這裡味道真難聞。後來等我又和學生講到軍機處的時候,我就問他們還記得軍機處嗎?學生就說記得,就是那排又小又破又味兒的房子。我接著問那你們還記得軍機處的意義嗎?他們一下就回憶起了,軍機處是專制皇權的頂峰。而且不光是博物館,我還要帶他們去接觸自然,我帶我的學生去泰山,其中在天街那有一塊微微隆起的石頭,看著不起眼但是明顯和泰山灰色的巖石不一樣。泰山有過三次隆起,這塊石頭是第一次隆起時的最高點。學生一聽就馬上去觸摸那塊石頭,我覺得這種觸摸會有一種歷史感悟,這種感悟超出了對文字的感覺,這是對地球以及地球上的生命的感悟。
讓中學生批判社會不現實
北青報:你如何看待當前的高中教育?
魏祺:我覺得高中教育要符合孩子這個年齡的認知。你不能讓他過於超前,可以讓他有新穎的方面,不要過度接觸成年人的社會。我主張學生的批判精神,但我主張的是學生對於我的批判,因為他們能接觸我,我講錯,他們能發現。但他們對於社會,我更主張他們對於社會的觀察,而沒有主張他們對於社會的批判。如果我主張學生對於社會大張旗鼓地批判的話,我覺得我也會對學生進行一種誤導。他們沒進入社會,讓他們批判社會不現實。
北青報:最後一個問題,你為什麼會接受媒體的採訪?
魏祺:之前採訪時就說過,特別感謝媒體開始關注基礎教育。基礎教育一直是社會上的人去關注,家長去關注,學校老師在關注。媒體每年投入多少筆墨嗎?媒體關注的可能就是每年高考。但這些就是教育的全貌了嗎?它只是一個很重要的側面,但不是全貌。為什麼接受這些媒體的採訪呢?一個是高中老師的平臺不像大學學者那麼廣闊。在這樣一種情況下,高中老師發聲的很少。我覺得媒體能給一個高中老師發聲的平臺,這個平臺說實話掌握住了,你會促進社會的思考。一個理念如果被傳播出去,它能影響更多的人,讓他們看到更多的一面。
文/實習記者 胡璞 郭懷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