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刻技法當然不等同於木刻創作,然而在木刻的技法鍛鍊中,從提煉素材,選擇形式,處理黑白,運用刀法,把捉韻味,到最後調整完成,又都具有不同程度的創作性質。因此也有一個如何入境地刻,出境地看的問題。同學們所刻作的儘管是為了某種技法的鍛鍊,但要求作者也能力求進入畫境:即對你所要描繪的意境和形象,能深深感到它是立體了,可視了,如身臨其境了!而且激情地力求刻出你所捉摸得到那種藝術效果來。
這樣你就不會拘泥於畫稿上的一筆一線,或照搬某一技法的範本,而是具有與自己表現意欲相吻合的表現效果了!這中間,有著作者很強烈的「自我性」。然而作為技法練習,同時還有一個作者的「非我性」問題,就是要出境地看。就是作者要作為一個客觀的非我者來審視自己刻的效果,它能充分達意嗎?能符合刻作的基本規律嗎?能有美的組合嗎?有哪些是刻的成功的,哪些是失敗了?
這些又是為什麼導致如此的?要究其原因,問其所以,才使技法練習真有所得!激情地去刻作,思索著去總結,是木刻學藝時的兩扇入室之門。不為一刀之誤而擱刀,但要為一刀之妙而體其味、究其因,深索下去,必有所獲;積累多了,必有所創!拷貝,不純是工藝上的一個過程,而是對筆繪的畫稿進一步予以肯定、加工、取捨、提煉、概括的一個重要階段,也可以說是對畫稿進行「試刻」——即腦子裡捉摸如何具體刻作的階段。
切不可貪圖方便,草草從事!主張要認真對待拷貝工作,不是主張一筆筆都照描畫稿的效果,而是在於「試刻」中的概括提煉工作。拓印工藝,初學者都較弱,不予重視。其實,印得好與壞,決定著很大的一部分藝術效果。這包括選紙、調墨、拓印、裝裱等等。將來搞套色,則拓印工藝更是藝術表現上所孜孜以求、全力以赴的事了。木刻的風格是極其多樣的;木刻的探索方面也是極其廣闊的。
然而細究起來,又不外是在色、線、形這些造型的基本因素上去索求。或者偏重於造型,或者偏重於刻線,或者偏重於印色。然而有所偏重,決不是意味著可以有所偏廢。即使是抽象的形,畢竟還顯示它那不具象的一個形。,創作木刻的自畫、自刻、自印的「三家一體」,就為不同畫家的不同偏重、不同獨創開拓廣闊的天地!沒有偏重和獨創,就易千佛一面,也構不成藝術品!
因此我們在講授畫、刻、印的一般規律時,尤須尊重同學的藝術秉性,以求各有所愛、各有所創。因為木刻之作,不只是木頭所刻,更根本的是藝術之作。版畫的民族化問題,求索的道路也是極其廣闊的:如有的模擬漢刻效果,有的仿效剪紙,效果,有的索求國畫水墨效果,我也曾因此而試探過金石拙味等。版畫的民族化,自然離不開這些在形式上進行仿效的求索,而且是一個很重要的求索方面。
然而我又曾感到,如果我純從形式上去仿效金石的刀韻刻味,則仿效得愈象金石,實際上也就愈在取消木刻自身的特點,又不是完全可取的!與此同時,版畫藝術創作還有一個現代化問題。木刻如果缺乏時代精神和時代特點,並在形式上做出相應的探索與創新,必將有礙版畫的發展。但是現代化不等於仿效現代派。如果盲目照搬現代流派中的某一刻風為滿足,同樣是不足取的。
畫相似的構圖而仿照著刻,體會將會深刻得多。要勤學、苦練加思索。勤學前人經驗、客觀畫律,要廣於繼承,苦練自身本領、達意求美,要敢於創新,思索則是前二者的紐帶,是催發藝術的客觀規律和獨特表現高度結合的化合劑。我們對木刻之法的研究,遠不如國畫那樣深遠和有系統。目前似乎還只停留在用刀刻木,刻出來象幅木刻就感到滿足的階段;或者刻得卓有成效的作者,還未及總結出系統的技法經驗來。
因而木刻的刻作技巧和技法理論,也就不如國畫在筆墨技巧和畫理研究上所達到的高峰。然而中國新興木刻的發展歷史證明,中國木刻又是最能觸及時代脈搏、反映生活面貌的一種藝術。因而對於木刻在理論上、美學上、技巧上的深入研究,我覺得如何緊緊跟隨時代的演進和生活的變化而進行,並把木刻藝術的理論研究水平大大提高一步,以利版畫創作的進一步繁榮,才是當務之急!在學習技法的同時,不應只滿足於技法的ABC,更需知法明理,知法之所以然,以求在理論上武裝自己,在實踐上施法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