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播:張正伊
齊國這時的國君還是齊景公,晏嬰在夾谷之會後不久就逝世了。晏嬰是個出色的政治家,他不肯阿諛。他又能針對當時的需要提出適宜的政策。他也善於選拔人才,他曾把一個叫越石父的奴隸贖出來,他曾薦舉一個趕車的僕人為大夫(參考《史記·齊太公世家》、《管晏列傳》。《史記》所說越石父「在縲紲中」一語,據日本瀧川資言考證,是採自《呂氏春秋》,原文「累之」,是因負累作僕,司馬遷卻誤解為「縲紲」了)。他同時有素樸的民主思想。他認為不同的意見是有好處的,他說這像調味一樣,正因為味道不同,才可互相調劑,味調好了,才好吃;如果都是同樣主張,隨聲附和,那就是白開水加白開水了,還有什麼味道(見《左傳》昭公20年)!晏嬰把由不同意見而取得一致的稱為「和」,把不允許有不同意見而得到勉強一致的稱為「同」,後來孔子主張「和而不同」,顯然是受了晏嬰的啟發。晏嬰死後,齊國的人才比較單薄了。
這時齊國的執政者便商議道:「孔於掌握了政權,一定要稱霸天下的。魯國距我們最近,將來準先兼併我們,何如早割些地方給魯國?」
那個在夾谷之會時出過壞主意的黎鉏卻又出來說話:「我們應該先離間孔子在魯國的關係,如果離間不成,再割送地方也不遲呵!」
他們這時的陰謀是設法引起孔子和魯定公、季桓子間的不和。他們知道孔子是一板正經的,魯定公和季桓子是愛玩兒樂的,於是利用了這一個矛盾,送了八十名美女去,還帶了一百二十匹好馬。這些美女打扮的十分妖豔,又會唱靡靡之音,那些馬也披掛得耀眼爭光,說是專誠送給魯國國君的呢。
這些美女和駿馬已經到了曲阜南門外了,暫時停留在那裡。鬧得十分轟動。但還沒敢進城,怕的是孔子反對。魯定公雖然聽說,也沒敢公然去,便打發季桓子先去偷看一下。季桓子怕別人認出來去報告孔子,便穿上便衣,偷偷去看了三回,越看就越捨不得。於是季桓子和魯定公商量,裝做到各處去巡視,但一巡就整天釘在南門外,沉醉在那些歌舞裡了。他們對於政事也不大過問了。
當然,最後孔子也曉得了。子路見他們既如此荒唐,對孔子又這樣不尊重,便不耐煩起來,對孔子說:「老師可以走了吧?」孔子說:「還要待一待。魯國就要在郊外祭天了,如果能把祭肉分送過來,那就是還尊重我們,我就還可以留一留的。」
但是季桓子終於接受了齊國的美女駿馬,不問政事已經有三四天了(見《論語·微子》篇,第4章)。祭天也祭過了,可是並沒有送祭肉來(見《孟子·告子》篇下,第6章)。
孔子把情況判明了,知道魯定公原是沒主意的;季桓子又不過是利用自己,替他消除像公山不狃那樣的異己勢力罷了。事實上季桓子也怕孔子長久搞下去會把他的勢力削弱,所以冷淡孔子是勢所必至的。孔子無法和他們合作下去也是一定的。況且另一個貴族孟氏還在為拆城的問題抗拒著呢,再加上齊國的離間,孔子的處境便顯得非常尷尬。
於是孔子辭了職,率領著弟子離開魯國。因為魯國究竟是孔子的家鄉,走的時候,心情十分沉重。他們走得很慢,不能像離開齊國時那麼乾脆了(見《孟子·盡心》篇下,第17章)。
孔子走到屯這個地方的時候——這裡已是魯國的南境了,季桓子所派的一個管音樂的官名叫師己的趕了來,名為送行,實際上是來探孔子的口氣的。
「老師,您老人家並沒有錯兒呵。」師己這樣說。
孔子便道:「我唱個歌好麼?這是我新作的歌:
用的是美人計,
美人計把人趕走,
歌舞也夠迷人,
政事可就沒了救。
我有什麼不開懷?
我今後優哉遊哉!
(見《孔子家語·子路初見》篇;《史記·孔子世家》)
師己聽了這話就回來了。季桓子間他孔子說什麼來著,師己便照實說了。季桓子聽了,裝做惋惜的樣子,說:「老師是怪我收留這些丫頭呵!」
孔子就這樣離開了魯國。
李長之(1910—1978),季羨林的同鄉、小學同學、清華大學時期同學,「清華四劍客」之一,中國現代作家、文學評論家、文學史家。1931年考入清華大學生物系,兩年後轉哲學系,師從張東蓀、金嶽霖和馮友蘭。建國後一直任北京師範大學教授,在中國文壇和國際漢學界頗有影響,包括《孔子的故事》在內的諸多著作先後被譯為外文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