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巖松明白「說話可不是件好玩的事」。作為用嘴說話的新聞人,他知道自己是用嘴活著,同時,也活在了別人的嘴裡。
在網際網路時代就更強化了這種概念,今天為你點讚,明天為你點殺,落差大到可以發電,無處可躲。
話說錯了,自然在劫難逃;話沒說錯,也有相關的群體帶著不滿衝你過來。面對困擾,不如保持沉默。所以,他堅持不開微博,不用微信。
01很多年後,讀到胡適在喧譁的時代,把範仲淹的八個字拿給自己也給青年人:「寧鳴而死,不默而生」。
白巖松深以為然。所以,就有了這本《白說》。他說只為依然有熱血有夢的人敲一兩下鼓,撥三兩聲弦,用新聞的力量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一些。
白巖松說新聞寫作傳播,就是一個寫故事和講故事的過程。新聞也是講故事,真實的故事也需要通過「講故事」的方式進行傳播。
新聞的核心是人,先有對「人」的關注,才有對新聞的關注。講一千道一萬人類所有文化產品的實質,都是在描寫人和人性,從來沒有偏離過。
狼圖騰出版10周年的研討會,這本書10年前的首發式,白巖松也在場,他是內蒙人,書裡寫的也是內蒙發生的故事。
10年之後,怎麼去看這本書呢?這本書表面上寫的是狼,其實是真的在寫狼嗎?
如果僅僅寫狼,它能暢銷10年嗎?其實寫狼是從另一個角度寫人,歸根到底還是講述人性的故事。只不過,作者用狼性當鏡子來照人,照中國人,照此時此刻的中國人。
對於新聞也是如此,我們要用個體的人去化解宏大命題。通過具體人物表達宏大世界,沒有主人公就沒有世界,就會讓新聞可信度尤其是吸引力下降。
跟所有人打交道最容易達成共識,引起共鳴的是什麼?是人。光講事件,聽的人一會兒就困了。講某件事,人們可能有距離感。
但是把「人」的元素放進故事裡就不一樣了,只要選對了「人」聽著就會感同身受,就會以相同的情態沉浸在你的故事中。
千百年來,全世界的文學實踐,音樂世界,包括近代的新聞事件,都在證明同一個道理,所有的故事最後都要回歸到「人」的主題。
02在生活中我們發現,同樣的笑話,有的人講就特好笑,有的人講就不好笑;同樣的故事,有的人講就特好聽,有的人講就不好聽,為什麼?就是因為沒有講好。
白巖松在《白說》中說:傳播,歸根結底就是給別人講一個好故事。那麼講好一個故事的核心是什麼呢?
1.懸念:與「當下」距離最近的問題。對於新聞人,講好一個故事的重要手段就是尋找跟今天最有關聯的話題。
新聞人和受眾之間的關係,很大程度上是由你的故事的精彩與否決定的。
你慢條斯理地去講,觀眾沒興趣,可聽可不聽,再說你以為觀眾不能從其他渠道獲知這條資訊嗎?
但當你找出「當下」最新的新聞性,馬上就有了懸念,自然引起受眾的興趣,這才是新聞人提供的價值。
2.邏輯:站在受眾的角度思考。要講好新聞故事,第一個準則就是站在受眾的角度去思考。而不是反過來站在自己的角度。但在我們的新聞隊伍當中,恰好絕大多數的人都是後者,那怎麼可能把故事講得好聽呢?
而且現在的人們生活節奏加快,對故事的心態和審美不一樣了,同樣是半小時,過去你可以慢條斯裡地講一個長故事。
現在卻可能,要把長故事分解成好幾個完整的短故事,再組合在一起,比如《舌尖上的中國》你任何時候打開電視,都能跟著他的故事走。
受眾的需求發生了變化,講故事的人必須適應這種變化。要從現在開始培育一種潛意識,知道怎麼講故事別人才愛聽。
3.細節:直指人心的力量。一個好故事從內容層面上看,有人和人性,懸念和邏輯,還有很重要的一項就是「細節」。
新聞人應該培養這樣一種習慣,無論做什麼樣的選題,首先考慮人物,其次尋找細節。
我們常說一篇文章寫得有血有肉,細節就是文章的血肉。好的細節會在聆聽者產生倦怠的時候,將他再次帶入故事。被細節牽引著的人,聆聽的狀態都是不一樣的。
比如大家平時一聽到「主旋律」這三個字就頭疼,話題太大!如果把大話題轉化成故事,再引入一些細節呢?
無錫有兩大家族:榮氏和錢氏。榮氏家族出了榮毅仁這的國家副主席,錢氏家族出了錢穆這樣的大學者。
錢穆有個侄子,1931年考上了清華大學,語文、歷史都是第一名雙百。他的名字叫錢偉長。錢偉長進了清華以後,陳寅恪希望他學歷史,聞一多和朱自清希望他學文學。
可是入學第二天,就爆發了「九一八事變,錢偉長夜不能寐,覺得學歷史、學文學都無法拯救民族命運。他左思右想,跟同學探討交流,只有學造坦克,強 大自己的實力,國家的前途才能慢慢變好。 造坦克就得學物理。
第二天,錢偉長跟學校說,我要學物理!老師打開成績單一看,樂了:中文和歷史都是100分,物理5分,數學加化學一共20分。考成這樣,您敢學物理?
要說那時清華也牛,這樣的學生也敢招,現在算總分,連三本」都進不去。因為錢偉長態度很堅決,學校跟他達成了一個協議:在物理系試讀如果一年後,物理成績能達到70分,就續學,達不到就回中文系。
錢偉長答應了。他畢業的時候,成績是物理系第一名。幾乎所有人聽完這個故事都熱淚盈眶。
這是不是主旋律?當然是!但這裡沒有標語、沒有口號,只有人、只有故事、只有細節。這樣的故事可以抓住人嗎?當然能,有多少人會去挖掘這樣的細節,沒有這樣的東西,你的故事怎麼會有說服力和感染力呢?
4.節奏:講故事的核心技術。假如規定一個命題,只給你一分鐘時間,怎樣才能把它說明白,兩分鐘怎麼去說?三分鐘又該怎麼去說?
或者給你一個故事,怎麼才能在最短的時間裡用最恰當的語言把人抓住?這就涉及講故事的技術核心「節奏」。
節奏就是合理布局,如何將你所擁有的素材合理分配,讓故事講得更精彩。節奏這個東西,沒辦法說究竟怎樣是對的,怎樣是好的,因為不同的時長,不同的故事需要不同的節奏。
寫文章不分段,一定沒有節奏,但是今天有很多文章,從頭到尾都是一句一句獨立成段,節奏也不好。
過去我們稱宋詞為長短句,長短句的節奏是好的,該舒緩的時候舒緩,該緊湊的時候緊湊,寫文章如此,做電視也是如此。
所謂布局合理,就好比一位廚師出門採購食材,因為今晚要請6個人吃飯,他在腦子裡必須時時裝著6個人。
才會買到與這6個人相對應的好東西,把菜譜安排得恰到好處,這個過程中需要做加法,也需要做減法。
做一個10分鐘的節目,就要按照10分鐘的體量做採訪,如果過度開採,做成一個100分鐘節目的採訪量了,後期就很難再做減法。
可是一個20分鐘的節目,採回來的素材只能支撐5分鐘,剩下的15分鐘怎麼辦?注水嗎?
所以,幹我們這行的永遠要思考一個奶粉和水的問題,全是奶粉太濃,全是水,就是假冒偽劣,什麼情況下最好喝?得調配合適的比例。
說評說也好,說相聲也好,凡是高手,節奏都把握得好,馬三立的單口,用他的節奏把你繞進去,一個小紙包打開一層又一層,打開一層又一層,最後告訴你「撓撓」,所有人都樂了。
做內容的人,只有對於版面和節目時長充分了解,才會有節奏上的把握,除了常規因素,還有很多非常規因素。
比如三分鐘的節目,理論上能容納900字的內容,文字轉化成語言的時候,還會無形中添加很多非文字因素,所以仔細算下來,三分鐘的節目只能容納大約八百字。
這些都需要長期訓練才得知的,你要經常長期的訓練,那麼你對容量邏輯和節奏就非常清楚了。長篇大論是相對容易的,收不住反倒是能力不足的表現。
新聞就是講故事,人是最重要的,把握好邏輯,細節和節奏。這些規律應該成為新聞人或者是內容製作者一生的習慣。
03
新聞寫作傳播。就是一個寫故事和講故事的過程,不要在故事和虛構之間劃等號。柏拉圖說:「誰會講故事,誰就擁有世界。」
我們在對外對內的宣傳當中有相當多的失敗,就是因為不會講故事,花了很多錢,出了很多力,卻沒有好的效果。
時任國務委員的戴秉國有一場在美國的演講也該被更多地傳播。當時,世界上越來越大的聲音,認為中國已不是發展中國家,而是已經進入發達國家的行列,因此,自然要承擔很多中國還無法承擔的義務。 要說服美國人,怎麼辦?
在慶祝中美建交三十周年的一次演講中,戴秉國讓美國人看了一張自己和初中時的同學合影,五十多人中有一半已不在人世。說這話時的戴秉國不過才六十七歲,他的六個兄弟姐妹,在農村的三個都已離世。
原因不複雜,戴秉國出生並成長於經濟並不發達的貴州,生活條件艱苦是悲劇的原因。 還有什麼比這更能說明「中國,是一個發展中國家」呢?現場的淚光、沉默與之後的掌聲肯定著戴秉國的演講。
看來,不管多大的政治或多小的交流,講故事,將心比心,以人與人面對面的方式走進心靈,都是真正有效果的。但願我們不僅感動,也都能有所感悟。
在一個眾聲喧譁的時代裡,或許可以再改一下魯迅先生的名言:世上本沒有路,說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