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18世紀世界科學中心的轉移: 法蘭西時代的降臨
文藝復興以來,科學革命取得了巨大成就,但社會卻依然被傳統的教義、育目的信念、愚昧和專制等包圍。由英倫一二島掀起的啟蒙運動,就是要用理性之光碟機散黑暗。這場運動很快越過海峽來到法蘭西,經孟德斯雞( C . 5 . B . de Mon - 歷史著作 《 啟蒙運動的生意 》 美國歷史學家達恩頓( R . Darn - ton )專門研究了啟蒙運動期間由狄德羅、達朗貝爾主編的 《 百科全書 》 的出版史,深刻揭示了啟蒙的思想藉助商業的精神如何影響了社會歷史進程。 tesquieu )、伏爾泰( F . Voltaire )、盧梭( J . J . Rousseau )、狄德羅( D . Diderot )等思想巨子的發展與宣揚形成狂飄,席捲歐洲大地,使法國成為這場向皇權與封建專制告別,爭取庶民權力的運動中心,最終促成了法國大革命的發生與人類思想的空前結品 《 人權宣言 》 的橫空出世。啟蒙運動在鼓吹自由、平等、博愛,高揚理性的同時,也促使了科學的進一步的發展,巴黎不僅是啟蒙運動的中心,也取代倫敦成為世界科學中心。
法蘭西科學院和巴黎綜合工科學校
天折的天才:伽羅瓦
1832年 5 月 30 日清晨,巴黎郊外葛拉塞爾湖畔,剛過 20 歲的天才數學家伽羅瓦( E . Calois )在決鬥中腹部中彈,翌日上午 10 時停止了呼吸。但他在短暫生命中的創造性工作,已經使他成為了歷史上最偉大的數學家之一,甚至有人說,如果在數學史上列舉前 20 位數學家,伽羅瓦必居其一。對於伽羅瓦的一生,有人說是「極度的愚蠢戰勝不可抑制的天才的例子」 , 「他在同一個接著一個的不可戰勝的蠢材的鬥爭中,耗盡了自己的生命」。
1811 年 10 月 25 日,伽羅瓦生於距離巴黎不遠的一個小鎮。 1823 年到巴黎上學。最初兩年伽羅瓦學習成績非常優秀,很快迷上了數學,並開始偏廢其他學科。他像一般孩子閱讀海盜故事一樣閱讀當時最著名的數學家的數學專著,他的數學老師高度評價他說「已經大大超過了他所有的同學」 , 「只鑽研數學的最高深部分」。認識到自己數學才能的巨大力量,伽羅瓦性格發生了變化,給同學與老師留下了「有創造性和古怪」、「好爭辯」的印象,同學疏遠他,老師不喜歡他。
在學校過得很不如意的伽羅瓦一心想離開這個不能滿足他智力的牢籠。 1828 年,他投考巴黎綜合工科學校,想到這所在革命中誕生的學府展現數學才能與慰藉渴望白由的心靈。不想,卻「敗在一個智力低下的主考人手中」。次年,他再次投考,結果又遇上一個愚蠢的傢伙,伽羅瓦忍無可忍,將板刷擲向那個折磨他的人。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更大的不幸又相繼降落到伽羅瓦身上,父親自殺,投寄給科學院的研究成果接二連二得不到公正對待。
1829 年 3 月 1 日,伽羅瓦發表了第一篇數學論文,並把備忘錄送交法蘭西科學院,由當時法國乃至世界最傑出的數學家柯西審查,傳說柯西遺忘或忽視了伽羅瓦的作品。更大的可能性,柯西深知伽羅瓦作品的重要性,他作了更謹慎的處理,要求伽羅瓦重寫一篇論文,詳細闡述他的理論。伽羅瓦又寫了一篇比較詳細的論文,於翌年 2 月呈交科學院。後來在法蘭西科學院的檔案中發現的一封信表明,柯西準備於 1830 年 1 月 18 口在科學院公開讚揚伽羅瓦的研究成果:「我原打算今天出席科學院會議,報告年輕伽羅瓦的作品 … … 惟因身體不適在家休養,深以不能參加今天的會議為憾事,希望你為下次討論會的主題預先安排時間。」一周以後,柯西在科學院沒有報告伽羅瓦的成果,』而是朗讀自己的作品。伽羅瓦的作品就這樣被忽略了。
科學院常務秘書傅立葉負責審查伽羅瓦第二次提交的論文。非常可惜,傅立葉還沒來得及閱讀,就因病去世了,在他遺物中也沒有發現伽羅瓦的手稿。兩次挫折,使伽羅瓦異常憤怒。他寫信質問科學院。科學院只好建議伽羅瓦再次呈交論文。 1831 年 1 月,伽羅瓦第三次提交論文,題目是 《 關於方程根式解的條件 》,並附上了一篇簡短緒言,請求審稿人至少要仔細讀完他的論文。可惜的是,這次審查人泊松和拉克魯瓦( S . F . Lacroix )雖然認真審閱了這篇論文,但得出的結論是「不可理解」,他們沒有完全看懂伽羅瓦的文章,伽羅瓦的偉大發現再次被學術界否定。
不斷的挫折使伽羅瓦本來就充滿革命激情的性格更趨激烈,他完全投身於政治運動中。不久被捕入獄,出獄後因為一個女子與人決鬥,失去了生命。在決鬥前的晚上,他把他的數學思考寫了下來,將一個折磨數學家幾個世紀之久的謎解開了。他將遺囑委託給他忠實的朋友:「請雅可比或高斯公開提出他們的意見,不是關於這些定理的正確性,一 l ( li 是關於它們的重要性。我希望以後會有人發現,辨讀這一堆寫得很潦草的東西,對他們是有益的。」
伽羅瓦的全部成就僅僅寫在 61 頁小紙上,一位法國數學家 40 年後出版了一部厚厚的著作,聲稱不過是對伽羅瓦發現的闡述。自那時起,伽羅瓦創立的「群論」概念,影響了數學的全部理論,並由此促進了數學的發展。伽羅瓦是當時作為世界科學中心的巴黎,為人類智力事業作出貢獻的閃爍群星中一個特出的巴黎之子。
法蘭西科學院與拉瓦錫
巴黎作為科學中心的歷史,可以追溯到 17 世紀初期。當義大利科學失去活力後,在巴黎出現了一個非常活躍的,由獨立的業餘知識分子組成的科學群體,包括伽桑狄( P . Gassendi )、笛卡爾、費馬、帕斯卡等。他們經常相聚在一起,討論最新科學問題,提出新的數學和實驗研究。後來聚會在固定場所定期舉行,包括英國哲學家霍布斯( T . HobbeS )、荷蘭物理學家惠更斯等國外學者也被吸引過來。笛卡爾接過了領導新科學的智力接力棒,在代數學和解析幾何學領域取得了卓越成就,並在牛頓之前建立了一套完整的宇宙學說和世界體系,取代了在 17 世紀前幾十年仍然非常流行的亞里斯多德體系。
這群知識分子的聚會,直接促成了法蘭西科學院的成立。 1666 年 6 月,路易十四的重臣科爾貝( J . B . Colhert ) ,將自己的圖書館作為聚會地。科爾貝認識到科學有朝一日將會成為支配世界的重要力量,他謀求國工成立一個專門的科研機構。在他的努力下,路易十四終於同意出資。當年 12 月,法蘭西科學院的前身正式成立,宣稱要為「科學和藝術的十全十美而努力,廣泛追求對人類有用或有利的事物」 , 「要破除長久以來被視為真理的一切通行的謬論,以開導世人」。
作為一個完全致力於科學研究的機構,有幾何學家、天文學家、物理學家、化學家、解剖學家、植物學家和鳥類學家等 21 個成員,每人有國工的薪金,研究獲得資助。笛一卜爾最重要的代言人和新力學發言人惠更斯,在科學院領導物理學研究,並寫作了 《 光論 》 一書。科學院的純數學研究,也主要討論笛卡爾在該領域的工作和幾何學中應用無限小量所引起的種種問題。 1699 年,路易十四賜名這個組織為法蘭西皇家科學院,安置在當時的皇宮羅浮宮的圖書館裡,並訂出章程,規定成員共 70 人,其中名譽院士 10 人,院士和合作院士各 20 人,另外由 20 名院士每人帶一名學員。
進人法蘭西科學院不僅終身衣食無憂,對科學工作者來說更是無上榮光。科學院提倡科學研究和吸引人才,並獎勵法國內外的科學成就,力圖保持科學的探索精神。牛頓去世後,伏爾泰去英國參加葬禮,回到法國後大力宣揚牛頓,使法國人知道英格蘭的科學,知道除了笛卡爾充滿以太的宇宙外,還有一個由什麼也沒有的牛頓空間組成的宇宙。伏爾泰曾在 《 哲學通信 》 中對牛頓頂禮膜拜:「 … … 倘若偉大是指得天獨厚、才智超群、明理而誨人的話,像牛頓先生這樣一個十個世紀以來傑出的人,才真正是偉大人物;至於那些政治家和徵服者,哪個世紀也不短少,不過是些大名鼎鼎的壞蛋罷了。我們應當尊敬的是憑真理的力量統治人心的人,而不是依靠暴力來奴役的人;是認識宇宙的人,而不是歪曲宇宙的人。」
牛頓科學徵服了法國,取代了原來在法國知識分子和科學家中間普遍得到認可的笛卡爾世界體系,法國科學發展道路日漸通暢,從 18 世紀中葉到 19 世紀的前 30 年,法國一直是世界科學中心,在數學與物理科學、化學與生命科學等方面取得了卓越成就。達朗貝爾、拉格朗日、庫侖、拉瓦錫、拉馬克、蒙日、拉普拉斯、勒一讓德、傅立葉、居維葉、安培、蓋一呂薩克、泊松、柯西、拉梅、卡諾、伽羅瓦等群星閃爍。其中,拉瓦錫( A . L Lavoisier )悲劇性的一生值得特別述說。
拉瓦錫是近代化學奠基人之一,「燃燒的氧學說」提出者,享有物理學領域牛頓的地位。他 1789 年出版的 《 化學基礎論 》 就像牛頓 《 自然析學的數學原理 》 「在一個世紀前奠定了現代物理學的基礎一樣,奠定了現代化學的基礎」。 1743 年,拉瓦錫生於巴黎富豪之家,中學受到兩位科學家老師薰陶,但大學仍承父業習法律。對科學情有獨鍾使他拋棄了律師職業,走向了科學研究道路。 1768 年進入法蘭西科學院,十年後當選院士, 1785 年被國王任命為院長,一年後辭職,因為他認為院長應選舉產生。在科學院,他對一些荒謬絕倫的所謂研究予以駁斥。一個男孩曾宣稱能用眼睛透過地表和巖石探測到水源,科學院指派拉瓦錫與一名科學家研究此事。拉瓦錫嚴詞拒絕,認為科學院花費時間與金錢對男孩「超能力」進行檢驗是很丟臉的事情。
通過大量的實驗與敏銳的觀察,拉瓦錫發現了氧氣,推翻了燃素說,成為當時科學界的領軍人物。科學院任命他與貝託萊( C . L . Berthollet )等對化學科學進行系統化。 1787 年,他們出版 《 化學命名法 》 ,提出了化學元素的概念,列出了拉瓦錫所知道的犯種化學元素,其術語與名稱在今天仍通行。 1789 年,拉瓦錫出版了 《 化學基礎論 》 ,不僅奠定了近代化學的基礎,而且提出了一位科學家應該遵循的基本規則:「除了事實之外我們什麼都不必相信:事實是白然界給我們提供的,不會謳騙我們。我們在一切情況下都應當讓我們的推理受到實驗的檢驗。』而除了通過實驗和觀察的自然之路外,探尋真理別無他途。」
科學研究之外,拉瓦錫也追逐金錢,除了繼承不菲的家產,他還擔任收益豐厚的包稅商。這些財富雖然幫助他建立了一個巨大的實驗室並支持他昂貴的實驗花銷,有利於他的科學研究,但也把他送上了斷頭臺。為防止走私,他曾花費大量金錢在巴黎周圍建築一道隔離牆,激起了強烈的抗議。
革命爆發後,拉瓦錫支持革命,先後擔任度量衡委員會委員兼秘書和司庫、法蘭西科學院司庫等。但包稅商的身份終將他引向末路。革命當年,包稅商的僱員們控訴他「你就是那位吸遭遇不幸人的血的人」。 1791年,革命領袖之一馬拉( J 一 P . Marat )發。紐拉 1780 年發表 《 火的物理學研究 》 ,聲稱他發現了火的秘密,馬拉猛烈抨擊拉瓦錫是個冒充內行的騙子,花費巨資在巴黎建造城牆,「把巴黎人投入監獄,隔斷新鮮空氣」,「願上帝把他吊死在街燈上」。當年拉瓦錫被中止包稅商業務,兩年後被捕。他雖然給國民議會和公共安全委員會寫信為自己辯護,但是無濟於事。傳說也有人因他對國家的貢獻給法官寫信要求減刑,但是遭到拒絕。
他死後,拉格朗日曾經痛心的說「砍掉這個頭,他們一瞬間也沒有用上,但是再想造這樣的頭,他們一百年也不見得成功。」第二年,拉瓦錫被平反,人們樹立雕像紀念他,銘文為「暴政的犧牲者,尊敬的技術之友。他們的才能永世長存,仍然為人民服務。」
當然,法國大革命對科學在法國的發展也有很大的促進作用,其中就有促成了巴黎綜合工科學校的誕生。
巴黎綜合工科學校與柯西
學校招生不問門第、不問資產、不計較學歷,考試是唯一通道。人學後費用也完全由國家補貼。人瑞學盡袖守排進人波旁宮周圍「風俗端正、持身清廉而聲譽確實的公民家庭,以便經常親近勤勞而富於公民精神的 榜樣」。國民公會以共和國名義給這些家庭補貼食宿費用,並致信說:「仁慈而愛國的父親,除了供應食宿,還 要請你們像慈父關心子女般地關心學生……像教導子 女那樣地對他們耳提面命。」家庭出身困苦的泊松,雖 未得到完善的中小學教育,但仍以第一名成績入學, 數學才能為拉格朗日、拉普拉斯所欣賞,畢業留校任拉格朗日的助教,1812年當選為科學院院士,成為一代宗師。
1795年,在撤銷合併巴黎高等專科學校的時候,經 片諾、蒙U等的巧妙斡旋,學校改名為巴黎綜合工科學 校,除為「炮兵、軍工、路橋、民用建築、開礦造船和地形 測量」等實用部門培養人才外,也「為從事需要數學和物 理學知識的各種職業培養」人才,而蒙日隨口而出的 「Polytechnique」(綜合工科)一詞也流行開來,載入史冊。
在巴黎綜合工科學校工作或學習過的科學家包括 拉格朗日、蒙日、拉普拉斯、傅立葉、安培、勒讓德、泊松、蓋-呂薩克、柯西、拉梅、卡諾、埃爾米特、若爾當、貝可勒爾等。當然,在所有這些傑出人物之上閃爍著巨星 光芒的,則是被稱為「人類最後一位數學全才」的龐加萊。學校被稱為法國數學家之母,對世界數學產生了極 大的影響。19世紀末德國數學的領袖克萊因曾說:「來自綜合工科學校的光芒照亮歐洲科學發展的道路…… 19世紀初關於高等數學的基本論著,絕大部分來自這所學校的教學工作;即使我們今日的數學,在很大程度 上也出於這一源泉。」當然,這個被拿破崙譽為「下金蛋的母雞「,也培養了大量數學之外其他人才。
作為18世紀的偉大數學家,出生義大利的拉格朗日在巴黎短期逗留後,在柏林科學院度過20多年的科研生涯。1787年,回到巴黎,受到了國王路易十六的熱 情款待,成為瑪麗王后的寵兒。但他似乎對數學失去了興趣。大革命爆發後,他留居巴黎,目睹暴政與暴力,既不同情保皇黨人,也不待見革命黨人,認為他們都突破 了人類文明的底線。但革命再次激發了他的數學興趣, 他出任巴黎綜合工科學校第一任數學教授,與學生們一起在數學園地探索,試圖不用萊布尼茲的「無窮小」 和牛頓的「極限」概念發展微積分,雖然完全失敗,但推動了他的學生、巴黎綜合工科學校的兒子柯西去創立一種令人鼓舞的微積分學。
柯丙是思想屬於現代的第一個偉大法國數學家,他為現代數學與18世紀數學斷然決裂作出了兩個標 志性貢獻,一是把嚴格性引進數學分析,二是群論的系 統建設。當然,他也是統治整個19世紀的數學分支複變函數的奠基人。作為法國大革命的產兒,柯西為自由和平等付出了營養不良的代價。拉普拉斯發現了柯西的數學天才,但更驚詫於他身體的瘦弱,勸告他一定要節省力氣。拉格朗日也被柯西的數學才能所激動,當拉普拉斯與其他幾位知名人士在場時,他指著角落裡的年輕柯西說:「你們看見那個瘦小的年輕人嗎?就我們作為數學家而言,他將取代我們大家。」他向老柯西建言,不要讓小柯西累著了,在他 17 歲之前不要摸高等數學書,一而且要趕快給他補充人文教育,老柯西謹守拉格朗日的建議,一讓小柯西受到良好的中學教育。
1805 年,柯西考入巴黎綜合工科學校,他超群的智力使同學們黯然失色,但他在這裡過得並不愉快。兩年後,柯西被迫轉校到土木工程學校。 1810 年,柯西畢業,帶著拉普拉斯的 《 天體力學 》 、拉格朗日的 《 解析函數論 》 受命為拿破崙修築進攻英倫三島的港口。
在工地上,他將數學的各個分支從頭到尾仔細重讀一遍,應用自己的方法,簡化各種證明,並且發現了新的定理,開始了他的學術探索之路,從此一發一而不可收,很快成為世界上最有名的數學家,只有沉默寡言的哥廷根天文臺臺長高斯可與他匹敵。 18 15年,柯西任教母校巴黎綜合工科學校,翌年晉升一教授,當選科學院院士。他的課堂人山人海,簡直是節日盛會,柏林、一馬德裡和聖彼得堡等地的著名學者日夜兼程趕來,聆聽他關於數學分析和數學物理方面的最新理論。
柯西的創造力實在是太出色了,幾乎每星期都要提交給科學院兩篇論文和一篇別人論文的審查報告。科學院和大學的理論刊物容納不了他的成果,他只得自己給白己專門創辦了一份刊物, 1826 一 1830 年間叫 《 數學練習 》 , 1840 一 1847 年間名 《 分析與數學物理練習 》 。刊物之所以中斷,是因為他流亡國外。當法蘭西科學院 1835 年創辦 《 周刊 》 時,他立即從國外將他的成果潮水般地投寄過來,致使刊物印刷費用直線上升,科學院不得不作出限定, 《 周刊 》 不得刊登 10 頁以上的作品。柯西一生著述有 789 篇論著,在數學史上只比歐拉和英國數學家凱萊少,「屈居季軍」。
1830 年的革命,將柯西效忠的皇帝查理趕下臺。年過 40 的柯西不能違背自己誓言,放棄一切職務,自我流放。撒丁國王邀請他擔任都靈數學物理教授。直到 1838 年才回歸巴黎,但因效忠問題仍與政府處於對峙狀態。因此,傳記作者認為柯西是革命或類似事件確實影響科學家工作的第一流研究「樣品」。柯西在科學院和各種科學社團中也不得人心,他總是以候選人的宗教信仰與政治觀點而不是學術成就作為投票標準。到了晚年,他的偏激、固執和不近情理,傷害了他與同事們的感情。一場突如其來的高燒在 1857 年 5 月將柯西帶走,他最後的話是「人死了,但事業永存」,真是對他一生的恰當寫照。
巴黎作為科學中心的時問並不很長, 1830 年以後就開始衰退, 1857 年柯西去世以後,世界科學中心已轉移到德國,專家們認為這是法國中央集權造成學術的衰退與德國新興的大學教育制度促進科學發展雙重因素共同影響的結果。當然,此後的法國科學仍然根深葉茂,在世界科學舞臺上繼續扮演重要角色,巴斯德、龐加萊、居裡一家是代表。
同時代的中國:才情盡傾故紙堆
當法國啟蒙思想家將反抗王權、追求平等的知識傳送給人民時,中國的王朝體制卻進一步加強了對人民言論的控制,演出一出接一出的文字大獄;當歐洲以商業的精神將 《 百科全書 》 作為生意,廣泛推向市場之時,中國的工朝卻傾全國之力編纂 《 四庫全書 》 ,並將之謄寫 7 份,作為寶藏秘藏藏書樓。「避席一畏聞文字獄,著書都為稻粱謀」,政策的高壓與環境的惡劣,促使中國學術發展轉向,縱有天才也只能將才情傾注故紙堆。
「清風不識字,何得亂翻書」:文字獄升級
江蘇崑山人徐駿,顧炎武的外甥,康熙朝刑部尚書徐乾學幼子。身為貴公子,徐駿少聰穎,恃才傲物,後中進士,選翰林院庶吉士。曾上書言事,誤將「陛下」寫為「狸下」,有侮皇帝「畜生」的嫌疑,雍正很憤怒,斥其粗疏,解職歸家。其仇家得到機會,雍正八年( 1730 ) ,告發他詩文集中有「清風不識字,何得亂翻書」,用「清風」影射「朝廷」,罵朝廷沒文化;有「明月有情還顧我,清風無意不留人」,用「明月」暗指明朝,懷念前朝還知道顧念他,用「清風」影射大清,不知他有才而排擠他,大逆不道。十月,刑部等衙門議奏稱:「徐駿狂誕居心,悖房成性,於詩文稿內,造為譏汕悖亂之言,應照大不敬律,擬斬立決,將文稿盡行燒毀。」奏上,雍正稱是。徐駿這個「官二代」就這樣因牽強附會的文字獲罪,丟掉了性命。徐駿的遭遇,僅是清一代文字獄案件中並不特別荒謬也不慘烈的個案而已。
文字獄由來已久,明朝奠基人朱元璋在這方面就是個狠角色。清朝以異族人主中原,除繼承明王朝的各種政治制度』!而外,在文字獄方面卻「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從順治朝函可案開始,綿綿無絕期,歷經康雍乾.三世,不斷吞噬著生命、鮮血、士人的風骨,以及文化蓄萃,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順治、康熙兩朝近 80 年間,有文字獄 20 餘起,雖也有駭人聽聞的構陷如戴名世的 《 南山集 》 案,但總體上還未達到恐怖境地。可雍正朝不過十餘年,興文字獄 20 餘起,以曾靜、呂留良案為標誌,文字獄進人完全鉗制漢族民族意識與民族氣節的思想領域。
雍正六年( 1728 年)九月,湖南士子曾靜遣弟子張熙策動手握重兵的川陝總督嶽鍾琪謀反,說「華夷之分大於君臣之倫」,並列舉了雍正謀父、逼母、拭兄、屠弟一、貪財、好殺、酗酒、淫色、懷疑誅忠、好一訣任候等十大罪狀。曾靜被捕後聲稱其反清思想源於已經去世快 50 年的呂留良著作。呂留良是明末清初著名理學家,順治年間曾考取諸生,後決意不仕清,以華夷之防宣揚反清思想,特別指出滿洲「夷狄」跡近禽獸。雍正決定抓住這個機會來一次思想大清掃,不僅要剔除漢族人心中的「夷夏之防」,一而且要洗刷自己「跡近禽獸」的流言。經過周密安排,翌年五月親自出馬,專門撰著 《 大義覺迷錄 》 對曾靜、呂留良的言論一一駁斥,並將 《 大義覺迷錄 》 頒行全國以統一思想。遷延數年直到雍正十年十二月才最後定案,將呂留良、其子呂葆中、其弟子嚴鴻遺「戮屍嫋示」,呂留良另一子呂毅中、嚴鴻透學生沈在寬斬立決,呂、嚴兩家人數眾多之孫輩發配充軍,』而現行犯曾靜、張熙卻免罪釋放,並聲稱「聯之子孫將來不得以其低毀聯躬而追究誅戮」。不想他兒子乾隆繼位後,即將曾靜、張熙凌遲處死,還嚴令收繳 《 大義覺迷錄 》 。
呂留良案後,文字獄「向社會縱深處、向巷中細民蔓延」,邀功、構陷成為特色。乾隆繼位後,愈演愈烈。在其長達 60 多年的當政期間,文網之密,文禍之多,遠遠超過順康雍三朝,有案可查的文字獄就超過 130 件。乾隆大興文字獄的主要目的是徹底清除漢族的反清意識,可當時還有多少人存有這樣的想法呢?那些文字獄的受害者,大多不過是一時性起,抒發一點對剃髮易服的怨氣,對明朝的一絲眷戀,對自身境遇的一些悲嘆而已, ' !叮更多的受害者,連這點情懷都沒有,完全成為統治者「望文生義一、捕風捉影、牽強附會」的犧牲品,更令人哀嘆的是許多精神病人也成為他文網下的「無頭鬼」。
乾隆朝文字獄的另一大特色與查辦禁書有關。查辦禁書也是由來已久,但像乾隆這樣開動整個國家機器,歷時 20 多年之久,欲將一切舊刻新編的禁書搜繳銷毀殆盡,則是他的獨創。就是在查辦禁書的過程中,乾隆帝卻集全國之人力、物力編纂了 《 四庫全書 》 。文字獄不僅栽害了大批的知識分子,更禁錮了人們的思想,也白然極大地影響了中國科學的發展。
乾嘉學派與 《 疇人傳 》 的編幕
晚明以來,一些學者不滿宋學空談性理的空疏,講求經世致用,開創了學術研究的考據學(又稱樸學或漢學),代表人物有黃宗羲、顧炎武、方以智、閻若球、胡渭、毛奇齡等,但他們並不完全反對義理的闡發與思想的高揚。有清以來,文字獄的大興,政治環境和文化氛圍巫變,人們的思想與學術研究也受到極大限制,學風亦為之一變,學人們將他們終生的才情完全傾注於名物、典章、制度以及文字的考證與診釋,在乾隆、嘉慶年間形成了佔據學術界絕對優勢地位的乾嘉學派。他們的學術精神和技術手段雖多得益於顧炎武、黃宗羲等,但遠離時政、逃離現實,沉潛諸經,致力於古文獻的整理與研究,丟棄了經世致用的旨意。
乾嘉學派以其師承關係與治學風格,可分為吳、皖兩大派。吳派搜集漢儒經說加以疏通證明,特點是「唯漢是信」,凡屬漢學,一概採納,力圖恢復漢儒經解古義。創始人為蘇州吳縣人惠棟,主要學者有沈彤、江聲、工鳴盛、錢大聽等。皖派則重視三禮名物制度的考證,特點是從音韻、小學人手,通過文字、音韻來判斷和了解古書的內容和涵義。創始人為安徽休寧人戴震,主要學者有段玉裁、王念孫、王引之等。時人評論兩家稱:「惠君之治經求其古,戴君求其是。」乾嘉學者眾多,他們在長期研究過程中形成了自己的學風,「立義必憑證據、援據以古為尚」 , 「孤證不為定說,隱匿或曲解證據為不德,剿襲舊說為不德」,文體「貴樸實簡潔,辯潔不避本師,不出本題,詞旨務篤實溫厚」。
乾嘉學者在文字、音韻、訓話、目錄、版本、校勘、辨偽、輯佚等方面成就卓然,梁啓超非常推崇:「吾輩向覺難讀難解之古書,白此可以解讀;許多偽書及書中竄亂蕪穢者,吾輩可以知所別擇,不復虛糜精力;有久墜之絕學,或前人向不注意之學,自此皆卓然成一專門學科,使吾輩學問之內容,口益豐富」。誠如任公所言,今天我們大致能讀懂先秦、秦漢的古籍,很大程度上得益於他們考據的貢獻。
乾嘉學派在科學方面也有一定成就。通過他們的輯佚、校勘與考證等工作,失傳 500 年之久的古算典籍 《 算經十書 》 及宋金元四大家的傑出作品,重見天日。而「談天三友」焦循、汪萊和李銳,在方程論和符號代數上也有收穫。當然,更為重要的成果是晚期重要代表人物阮元主持編寫的 《 疇人傳 》 。
阮元,江蘇儀徵人。歷任山東、浙江學政,浙江、江西巡撫,兩廣、雲貴總督,體仁閣大學士。他以自己的權力地位經營學術,先後創建話經精舍和學海堂,培養人才。作為乾嘉學派晚期代表人物,也被認為是揚州學派的柱石。 1795 年,阮元開始編纂 《 疇人傳 》 。他親自撰寫序言,編定凡例,確立宗旨,籌措經費,協調人事,實際用力最多的是李銳。歷時四年編成, 1810 年刊印,共 46 卷,收錄上古至當時天文、數學家 275 人,歐洲來華傳播數學、天文知識的傳教士 41 人。
《 疇人傳 》 的編纂可能深受黃宗羲 《 宋元學案 》 、 《 明儒學案 》 的影響,各條傳記通常包含傳主的生平、主要著作摘要和評述、傳主工作的評論,因此不僅可以看作一部傳記,更可視為一部以人為綱的天文、數學史著作。 《 疇人傳 》 雖不諱言西方數學的高超,但遵循的仍是「西學中源」說,不能突破藩籬,開一代風氣。 《 疇人傳 》 編成後,受到學術界歡迎,產生了長遠而深刻的影響,代有續編面世。 1840 年,羅士琳撰成 《 續疇人傳 》 6 卷,共為 44 人立傳; 1886 年,諸可寶撰成 《 疇人傳三編 》 7 卷; 1898 年,黃鐘駿作 《 疇人傳四編 》 12 卷。
對於乾嘉學派實事求是的治學態度,具體研究中運用比較、分析、歸納等研究方法,歷來為學者們所推崇。胡適就一再宣稱自己是乾嘉學派傳人,他晚年還說,「我是一向佩服清代考據學的,以為它一掃宋明哲學的空洞的主觀主義一而走人實證的道路,接近於唯物主義是中國走上科學的基礎,是民族文化的精華」。但是,必須注意到,考據學派雖然用的是科學方法,但他們研究的對象卻是故紙堆,這與科學以自然為研究對象大相意趣。乾嘉學派一味鑽人故紙堆,正暗合了儒家對自然毫無興趣的傳統,在客觀上阻礙了中國科學的發展,中國科學的新生需要新的力量介人。
當世界的聯繫越來越緊密,全球化趨勢愈來愈明顯,中國卻因「禮儀之爭」徹底中斷明末以來的中西文化交流。乾隆二十二年( 1757 ) ,更關閉江、浙、閩三海關,將所有對外貿易局限了「廣東十三行」。乾隆、嘉慶年間,英國曾派出馬戛爾尼、阿美士德兩個代表團來華,要求擴大通商,建立邦交,通過條約方式結成近代意義的國際關係,結果均遭拒絕。這預示著中國的再次融入世界,將要遭遇外來的槍炮強力。
本文選自科學雜誌1915,作者:張劍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責任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