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生,在此以前的描寫中,都是作為一個負心人的形象出現的。在《董西廂》裡,他卻變成了對鶯鶯熱烈追求、並終成眷侶的多情才子。張生在遊普救寺時,偶然間見到了崔鶯鶯,鶯鶯的美貌使他驚詫,使他傾倒:「須看了可憎底千萬,兀底般媚臉兒不曾見」,「一時間見了他,十分地慕想他」,「兀的般標格精神,管相思人去也媽媽!「(牆頭花))

於是,「張生見了,五魂悄無主,……心醉,使作得不顧危亡,便胡做。「(《大石調·伊州衰》)開始想方設法,不顧一切地去接近鶯鶯、追求鶯鶯。借廂而居、月夜吟詩、道場附齋,一心用在了鶯鶯身上,而「自茲厥後,不以進取為榮,不以幹祿為用,不以廉恥為心,不以是非為戒。夜則廢寢,晝則忘餐。顛倒衣裳,不知所措。蓋慕鶯鶯如此」,真是「千方百計,無由得見意中人;費盡身心,終是難逢仡戲種」(卷一),張生如痴如狂了。

在《鶯鶯傳》中,蒲州兵亂是在張生見鶯鶯之前,張生對崔家的保護,只是出於親戚的情分,並不包含對鶯鶯追求的意思。在《董西廂》裡,孫飛虎兵變被改寫成是在張生見鶯鶯之後,張生請白馬解圍,也就變成了他追求鶯鶯、迫使老夫人允婚的一種手段。

使前後兩個張生相區別的主要之點,還不在於對鶯鶯的追求上,而在於追求目的達到之後的表現上。在鄭恆的挑唆之下,已經許婚的老夫人又賴婚了。這時的鶯鶯已經與張生私相成合,如果張生像《鶯鶯傳》衝的同名人那樣,並不把同鶯鶯結為百年伴侶作為人生理想,因而在其他誘惑面前趨利變心的話,那麼,這時貪戀秀色的目的已經達到,他完全可以借老夫人賴婚之機而「別繼良姻」。

從道義上說,這樣做的責任也完全在老夫人的賴婚,而不是他張生背棄前言,他不會受到輿論的譴責。從張生當時的條件來說,也完全有「別繼良姻」的可能。這時的張生,已經不是「四海遊學」的窮書生了,他已經進士及第,而且是第三名的「探花」,被任命為翰林學士。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一聲露靂,果是魚龍化。」正是男兒得志秋,張生的社會地位變了,身價百倍了,他要找一個「顏如玉」的女子,那是非常容易的,「有多少女孩兒,卷珠簾騁妖奢」,都以能夠許配新科才子為榮幸。

這一點,即使是遁離紅塵的和尚法聰也看得很清楚,法聰說:「學士何娶不可?無以一婦人為念。」(卷八)然而,法聰洞悉世態人情,卻無法理解男女間那既普通又微妙、難以言喻的感情,他對張生說:「足下聰明者也。以一婦人,感至於此,吾與子不復友矣。」(卷八董解元筆下的張生不是那種薄倖負心的人,他對鶯鶯的追求是為了結為百年夫妻,正如他對法聰所表明的:「男女佳配,不易得也。加以情思,積有日矣。一旦被讒,反為路人,所以痛予心也。「(卷八)「婦人」是不難尋求的,但「佳配」卻並不易得,雙方逐漸培養起來的感情,是很難割斷的。

在把婦女視為「延續宗嗣」工具的宗法社會,張生卻執著於對有失「婦德」的鶯鶯的感情,這很能說明他對鶯鶯感情的深摯。他甚至把這種感情看得比生命還重要,「生不同偕,死當一處」(卷八)。不應當忘記,張生這時已是朝廷的命官,死,不是連「浩蕩皇恩」都不顧了嗎?「先奸後娶」已屬非禮,對這種非禮的行為,又不像《營鶯傳》中的張生那樣「善補過」,「以先配為醜行,謂要盟之可欺」。這種「執迷不悟」的態度,對鶯鶯來說,他是「篤於情」的,對於封建社會、對於他所出身的封建統治階級來說,這又是一種「不肖」的表現,是一種叛逆行為了。而這,正是他區別於《鶯鶯傳》中他的同名人的主要之點,也是我們對這個人物給予肯定評價的主要原因所在。
參考資料
《鶯鶯傳》《董西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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