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李山:生物藝術是藝術史的新章節
原標題:李山:生物藝術是藝術史的新章節
人物名片
李山,1942年出生於黑龍江蘭西。1963年就讀於黑龍江大學,1964年就讀於上海戲劇學院;1968年畢業於上海戲劇學院,留校任教;1969年任職於浙江省軍事農場;1958年至1998年任上海戲劇學院副教授;1995年至1996年赴美國紐約。參加過數次國內外重要展覽,當代藝術家。
南瓜計劃 80×60釐米 2006年 李山
上世紀70年代就活躍在藝術圈的李山這些年露面不多,他在做什麼?
「除了生物藝術,大部分時間在跟科學家打交道,準備材料,製作方案,進行思想和學術溝通。」2月份,李山回到上海,讓他高興的是「能與我的學生們玩玩」。
2013年8月,《李山讀書筆記》面世。從書名看,讀者以為這是一本讀書筆記,實際上卻是一本關於生物藝術的開創性著作。1993年,李山客居美國紐約,開始思考生物科學與藝術創作的相關問題,閱讀了大量的生物科學研究成果,並做了詳細的筆記。為展現這些筆記原貌,上海大學出版社副社長、藝術總監張天志以影印的方式出版,並附上若干生物藝術方案及草圖,他認為此書「將會給中國當代藝術一個震動、一個反省和一個未來」。
美術文化周刊:關於「生物藝術」,從《閱讀》方案到實際操作《南瓜計劃》,你經過了怎樣一段心路歷程?
李山:1998年初,我在紐約完成了生物藝術方案《閱讀》,此前做了近6年的準備工作,除了知識的準備,對生命是什麼、語言如何操作等問題也必須有一個清晰的認識和明確的做法。《閱讀》方案應該是生物藝術史上第一個藝術方案,也是藝術家首次以分子生物學思想為指導做出的方案。
目前,生物藝術作品還很難由藝術家獨立完成,它需要與科學家合作,這就產生新的問題,由於觀念、目的、出發點不同而帶來溝通交流上的困難。如何建立相互信任也是藝術家必須做的工作,而更大的阻礙來自基因倫理,這也是上帝設置的關卡,我用很長時間尋找跨越關卡的可能性。
2003年,普林斯頓大學和埃默裡大學的科學家通過實驗發現倫理程序蘊藏在細胞中,並通過基因代代相傳,倫理道德竟然是一種物質,而非人文經驗。這樣,倫理是什麼,如何看待它,我有了科學依據的支撐,在與科學家辯論時終於有了底氣。當然,你還必須思考這樣的問題:如果有一天,一隻老鼠向你道早安,你是否已做好了應答的準備?同樣,面對這樣的作品,藝術家本人的頭腦是否能經得住它的衝擊?
儘管人類對植物生命的認識仍然膚淺,我還是找到了可以製造轉基因南瓜的機會。2007年,我與評論家張平傑將《南瓜計劃》的製作方案交給了上海農業科學院的陳教授,委託她來培育。4個月後,接滿轉基因南瓜的株枝從實驗田地移至香格納畫廊,在一片質疑聲中展出,觀眾的驚愕目光至今還歷歷在目。
令人欣慰的是,多年的努力終於在《閱讀》方案中回答了什麼是生物藝術、生物藝術所使用的材料、生物藝術的構建方式、生物藝術所呈現的樣式、生物藝術創作的思考點等問題,這就給生物藝術廓清了界限,也給出了學術討論基礎。
美術文化周刊:「生物藝術」的核心是什麼?在當下做這項研究難在哪裡?
李山:生物藝術探究的是生命本身及生命的其他語言表述方式。
我們知道,現在生命形式是由4個字母A、T、C、G來書寫的,這部經過幾十億年完成的「巨著」已於20世紀末「出版」了,那麼我們是否可以改寫一下字母或增加一些詞彙呢?這就是生物藝術創作所需要思考的核心問題。
2012年底,在臺北當代藝術館舉辦的展覽上,我是這樣解釋作品《遭際》的:「將基因在轉錄和翻譯過程中的調控機制解除,讓其隨機表達,這可能是一個生命獲得自由的唯一一次機會。」這也是給基因解碼的一種方式。科學給藝術提供著思想,而思想只在一個智慧點上閃爍,這是創作上的書寫難度。
美術文化周刊:「生物藝術」作為一種新的藝術實踐,當下的接受程度如何?
李山:生物藝術是藝術史新的章節,語言的顛覆性難以讓人們接受,甚至提出是藝術還是科學的問題。我的一位文學家朋友說我在搞偽科學,言下之意是說我搞偽藝術,無論是開玩笑還是真實的表述,都說明生物藝術在這塊土地上生存的艱難程度。儘管中國藝術家最早從分子生物學層面去思考生物藝術問題,並多次展示過以文字表述和圖片標識的方案,但是截至2009年《南瓜計劃》作品在香格納畫廊展出時,仍舊聽不到評論界的聲音。《南瓜計劃》繼續忍受著孤獨和寂寞。
由於藝術批評界缺乏相關的知識背景,即使引發某種討論也無法涉及藝術創作的核心。對比中國當代藝術的遲鈍,國外對生物藝術的關注度則很高。在我們一貫強調繼承傳統時,他們則強調創作,對新鮮事物十分敏感。他們的大學設有相關專業和完善的實驗室,實習與學術交流已進入常態化,科研所能夠承接相關的藝術方案。藝術家愛德瓦爾多·卡茨的生物藝術作品《螢光兔「阿爾巴」》於誕生後的第二年就參加了韓國光州雙年展,而《南瓜計劃》問世7年後才有機會參加新疆雙年展。
遲鈍的背後是認識問題,我們還沒有意識到藝術的自然屬性的意義。理解生物藝術的前提是必須對生命有著深刻的認識,而認識生命如果偏離分子生物學的角度是做不到的,這需要我們做更多的功課。與其說是區別,還不如說是差距。
美術文化周刊:對於同樣尚未被國內公眾了解和接受的「原生藝術」,你曾表達過一個觀點叫「可能的拐點」,請闡述一下。
李山:在新疆的時候,我去過卡拉麥裡,在那裡觀察過野馬的生存狀態,動物們的生存法則非常簡單,就是吃和繁殖,雖然它們也有爭鬥和廝殺。而人類則變得非常複雜,貪婪成了人類的天性,人類歷史上發生的重大事件,按照人們今天的價值觀來判斷,無論是正面的,還是負面的,都與貪婪有關,並且這種貪婪有增無減、永無休止。
那麼人類要不要反省自己,我們的文明走向是不是偏離了,我們是否需要回到初始的原點,重新思考、判斷和選擇?從這個意義上看,原生藝術已經為我們提供了一個範式。
「可能的拐點」不僅僅是指當代藝術和美術史,更重要的是指人類文明的走向。
美術文化周刊:你對原生藝術從接觸、了解到持續關注,是怎樣一個過程?國內原生藝術發展的現狀如何?
李山:2011年,為出版一本書,我來到上海大學出版社副社長張天志的辦公室,沒想到的是,辦公室的牆面上懸掛著一幅幅周惠明的作品,都是張天志的收藏。我以前也見過周惠明的作品,我知道沒有幾個人能看得懂,而眼下這些作品竟成為張天志的寶物,這令我對張天志刮目相看,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犀利的目光和獨到的視角。除了收藏,對原生藝術,張天志還有一個更大的開創性、推動性規劃,這在中國屬開先河之舉。我被他的舉動所感染,我被原生藝術的純真所感染,所以也想為原生藝術做點什麼。
國外原生藝術研究經歷了60多年的發展,才在近20年裡有了成果。而中國原生藝術的探索和研究還處於起步階段,但發展勢頭迅猛。郭海平在南京創辦了中國首家原生藝術研究中心,隨後,在張天志的策劃和帶領下,誕生了國內首本引進中文版權的《原生藝術手冊》,出版了反映國內原生藝術現狀的第一本書《中國原生藝術手記》,創辦了中國第一份以發掘、研究為目的的學術雜誌《原生藝術》。前瑞士駐中國大使烏裡·希克及法國的波斯特畫廊也給予了出版和研究的支持。
中國原生藝術家的群體也不斷擴大。郭鳳儀、周惠明的作品在海外已經受到熱烈追捧,新的藝術家如鳳琴、鳳英、景麗、李昌勝等也在不斷湧現。
美術文化周刊:你曾說自己關心的不只是藝術問題,而是生命的問題,那麼你的終極思考的價值何在?
李山:構成我們肌體的所有物質於137億年前就保存在介子濃湯中了,宇宙的故事就是我們的故事,當我們知道距離我們有著250萬光年的仙女座星系正以飛快的速度向我們滾來時,我們對生命將會有著什麼樣的感觸呢?如果我們從這裡出發回到當下,我們會改變自己的觀察角度、對當下會有著與以前不同的認識和不同的對待方式。
藝術還能是什麼?
(來源:中國文化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