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實習生 陳靜儀編輯 | 黃月1
在「一切堅固的東西都煙消雲散」的現代社會,古老的哲學教育能給我們的日常生活帶來什麼呢?自2002年起,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將11月第三個星期四設立為「世界哲學日」,以此強調哲學對於每個個體、對於不同民族和區域、對於人類整體而言的意義。哲學理論和哲學史讓我們看到不同時期、不同地域思想潮流的多樣性,激發我們對既有觀念的思考和討論。哲學歡迎提問,鼓勵對既有價值的反思,並讓我們看到思考問題的方法不止一種,它鼓勵不同的解釋和方法,呼喚一個整體上更加寬容的社會。
世界哲學日
今年的世界哲學日是11月21日,主旨在於強調哲學在不同地區語境中的重要性,目的是在有關支持社會變革的當代挑戰中納入區域性的倡議。 我們正面對著不同層面的社會分裂與對立,今年哲學日增進區域活力、促進全球合作的目標也正由此而來,以應對移民、激進化、環境變化或人工智慧等重大挑戰。
在哲學日這一天,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試圖從蘇格拉底和莊子的哲學觀點中發現追問與反思、智慧與包容的可能。
蘇格拉底的方法:提問與反思
哲學(philosophy)一詞來源於古希臘語的「φιλοσοφα」,本義是「愛智慧」或「追求智慧」。因此,談到哲學,我們往往不可避免談到古希臘,談到蘇格拉底。2000多年後,蘇格拉底的方法仍然鼓勵我們嚴肅對待和自己不同的觀點和看法。
蘇格拉底
在柏拉圖的對話錄中,蘇格拉底總是以辯駁、詰問的方式向那些「真正擁有知識」的詩人和智者提問,逼迫談話者細細考察神話和展示性演講中提到的觀念,最終使對方承認那些習以為常的、看似不可動搖的觀念可能禁不起推敲。作為蘇格拉底的對話者,智者教授的修辭術會影響法庭關於正義的判決,影響雅典公民大會做出的決定,其演說是雅典公民生活的重要組成。而蘇格拉底卻試圖指出,這些演講者不僅對於他們所講的問題一無所知, 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一無所知。
以《歐緒弗洛篇》為例,蘇格拉底問歐緒弗洛是否自認為具有關於神聖的知識。在準備控告父親是殺人犯的歐緒弗洛看來,他正是因為「非常肯定,完全了解」什麼是虔敬,所以才敢於控告自己的父親,蘇格拉底的問題顯得十分愚蠢。但是,在一問一答反覆詰問之後,歐緒弗洛最終承認自己先前的回答是有問題的,關於「虔誠」很難有一個確定的答案,他先前的行為並非基於「真知灼見」。最後,歐緒弗洛只能拋下蘇格拉底,推說他有急事而匆匆離開。
蘇格拉底的提問是對已有秩序和世界觀的挑戰,是危險的,是充滿挑釁意味的,是使人憤怒的,甚至使他最終因「腐蝕青年」和「崇拜新神」「不崇拜城邦諸神」的罪名而被處死刑。我們紀念蘇格拉底,稱他為哲學家,不是因為他提供了一套「我們該如何生活」的標準答案,而是因為他帶來了「蘇格拉底的方法」,讓每一個人都可以對正義、道德、美、存在等重要問題提問,讓處於不同文化語境中的人們可以通過提問和對話,過一種哲學式的、反思性的、向新觀念開放的生活。
拉斐爾:《雅典學院》溼壁畫 770cm x 500cm
莊子之「大小」:挑戰絕對
《莊子》試圖通過不著邊際的神話和寓言,動搖日常生活中的是非彼此標準。《逍遙遊》講鯤鵬之大與燕雀之小,並非意在說明「燕雀安知鴻鵠之志」,而是說日常生活中雖然有小知大知、小年大年的區別,不過在真正的「大」、在無極之外復有無極的烏何有之鄉面前,所謂的大小都是不足稱道的。彭祖是傳說中的長壽之人,但是這種長壽在所謂「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的上古之大椿面前,不也是像不知晦朔、不知春秋的朝菌或惠蛄一樣嗎?當我們把時間拉得足夠長,視野放得足夠大,就會對大和小有新的理解。
莊子像
《齊物論》指出,我們擁有的不過是從自己立場出發的一己之見,怎麼能知道我的個人判斷就是必然的是非標準呢?「自我觀之,仁義之端,是非之塗,樊然淆亂,吾惡能知其辯,」不應該從一人一時的好惡出發而辨別是非,並把這種是非當作唯一的標準。所謂「民食芻豢,麋鹿食薦,蝍且甘帶,鴟鴉耆鼠,四者孰知正味」,不同的人關於什麼是美味有自己的看法。
對於持有不同觀點的人而言,溝通可以增進彼此的了解,卻不能辨別絕對的是非。即使是對於同一件事,同一個人在不同時期亦會有不同的看法,正如莊子所言:「麗之姬,艾封人之子也。晉國之始得之也,涕泣沾襟;及其至於王所,與王同筐床,食芻豢,而後悔其泣也。」
尾聲
在今天全球化的生活經驗之下,遙遠的蘇格拉底和莊子對我們的哲學仍有意義嗎?
一方面,當世界不同區域之間緊密相連,當不同地區的人們共享著相似的生活經驗和價值觀念,這構成了溝通和合作的基礎。另一方面,全球化也意味著多元化,意味著可能的衝突和挑戰。原有的地區、民族、宗教之間的差異不會因為全球化而銷聲匿跡;而在同一文化環境中,階層、代際、性別、職業間的差距和隔閡則可能進一步增加。
面對一個多元的、充滿變化的世界,哲學教育和哲學研究能夠帶來的是蘇格拉底式的、對既有觀念的不斷追問與反思,以及多種不同回答的可能性。問題沒有標準答案,每個個人、國家和區域都可能而且應當做出自己的「哲學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