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後的漢語是什麼樣子?
「Erin Manning是一位居住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州洛杉磯的專業攝影師、教師和電視工作者。電視觀眾將Erin視為The Whole Picture的最佳主持人,The Whole是HGTV-HD和DIY網絡推出的、獲得TELLY大獎的數碼攝影秀。」
「1982年,董事長Dr.RoIf Portmann和CEO Mr.Ui riCh.W.Herzog毅然決定從瑞士鐘錶業的大亨ASUAG控股公司(即今日的Swatch集團)手中買入Oris品牌——這個歷史性的轉折點,為瑞士OriS表此後縱橫天下奠定了成功的基石。」
30年後的漢語將會是這樣的漢英混雜、不漢不英的文字。
第一段話,摘自我喜歡的一本書,2009年2月中國首都一家出版社出版的《人像攝影》,是這本書中出版者對該書作者的介紹。第二段話,摘自我喜歡的、我國出版的最好的雜誌之一的某雜誌,2009年第47期。我不點名批評是因為此種現象太多了。而且,這兩家還不是漢英混雜最嚴重的。只點名批評這兩家有失公允。
漢英混雜到如此嚴重的程度,目前在中國出版物中雖不普遍,也不少見。所以,我只是把它看成是30年後漢語的普遍文本。當然,前提是如果沒有措施制止漢英混雜蔓延滋長的話。
最嚴重的後果將是:漢語不再是單獨能夠表情達意的語言體系。上面引用的這段話,只懂漢語不懂英語的人看不懂寫不了;只懂英語不懂漢語的人同樣看不懂寫不了。中國人必學英語才能看懂自己的漢語。
漢語,作為中華文明的載體和基礎,可能要發生根本性動搖。
300年後的漢語是什麼樣子?
這件事如果從一個較長遠的歷史跨度來思考(比如100年、200年、300年),它的嚴重後果將讓每一個中國人觸目驚心,那就是:漢語消亡,英語代替漢語。
歷史可能這樣記載:世界上最古老的三種文字,古代埃及的聖書字(俗稱埃及象形文字)消亡於公元400年;古代蘇美爾人的楔形文字消亡於公元前330年;由古代中國的甲骨文演變的漢字,消亡於公元2300年。歷經5000年的漢字終於抵抗不住英語的侵入而最後消亡。
這不是危言聳聽。按照30年來,特別是近10年來英語侵入漢語的速度,按照中國年輕一代對英語的崇拜對漢語的輕視,按照我國知識分子目前對待英語侵入漢語所持的麻痺麻木的精神狀態,不用300年,100年後,漢語將會消亡。
原因何在?
第一大原因,也是最直接的原因:對外來語,不經翻譯漢化,直接以英語字母形式楔入漢語。
漢語的發展,當然離不開對外來語言的吸收。我們的祖先前輩早就為吸收外來語創造了正確的方法。用音譯,便有了「咖啡」;用意譯,便有了「電話」;用音譯加意譯,便有了「芭蕾舞」。主要用這三種方法,便解決了外來語翻譯漢化的主要問題。
漢語歷史上,迄今有三次大的吸收外來語高潮。第一次高潮在漢唐通西域之後和佛教傳入中國之後,從西域吸收了「葡萄」、「駱駝」等外來詞;從佛教中吸收了「世界」、「莊嚴」、「結果」、「現在」、「圓滿」等外來詞。第二次高潮是在鴉片戰爭之後,從英語吸收了坦克、沙發、吉普車等等;從日語中吸收了組織、紀律、政府、黨、方針、政策等等。
這些外來詞經過漢語文化的「胃」消化吸收,它們的模樣變成了方塊漢字,它們已經融化在漢語的血肉之中。
第三次高潮,正是我們所處的時代,始於20世紀80年代。中國改革開放,中外交流迅猛擴大,英語如潮湧入。我們在忙碌中有一個「小小的疏忽」,沒有將外來語完全漢化,部分英語楔入漢語。這個口子一開,猶如螞蟻鑽進長堤,泛濫蔓延,大有不可收拾的勢頭。
最先是英語縮略語(也有人稱為字母詞)在漢語出版物中廣泛使用。國內生產總值,用GDP入文;世界貿易組織,用WTO入文。接著是CEO、NBA、CPI、IMF等等排著隊跟進,逐漸成為高頻詞。
造成漢英混雜的第二類情況是科技新詞、品牌名稱、專業術語不加翻譯。例如:IT、VCD、DVD、DV、IBM、MP3、QQ、MSN、web2.0、twitter、iPhone、Google adwords……
第三類情況是人名、地名、企業名、單位名不翻譯。這類情況的代表,就是我在本文開頭引用的那兩段話。
第四類情況,一個英語單詞或一個字母成了漢語造句中的一個詞素,例如:「經銷商PK品牌商」;「適當地YY一下不行嗎?」;「這話我都說N多遍了。」
第五類情況,中國人用英文字母取名,或者直接取英文名:「趙C」、「李-A」、「張@」。公共建築用英語名,例如:SOHO現代城。
第四類、第五類情況對漢語的解體最具有殺傷力,有著潛在的、令人恐怖的威脅!它已經紮根在漢語的細胞裡了。
第二大原因:中國知識分子疏忽麻痺,對英語侵入漢語,缺乏應有的警惕,缺乏清醒的文化自覺。
在中國的出版物上,在漢語的故鄉,造成漢英混雜甚至可能導致漢語解體的狀況,這不是英語國家所為,不是英國議院幹的,不是美國中央情報局幹的,沒聽說西方有「和平演變」漢語的計劃。這是中國知識分子自己幹的。
中國知識分子也不是故意要糟蹋自己的文化,而是我前面所說的「小小的疏忽」,是處在「無意識」狀態。誰也沒有往深處想:漢英混雜,打開了英語入侵漢語的缺口,是逮來「英語螞蟻」在自家的漢語長堤上打洞。
讓我們分析幾個高頻詞,看看中國知識分子是怎樣由「有意識」變為「無意識」的吧。
我們前輩對英語縮略語早有正確的處理辦法。比如,石油輸出國組織的英語縮略詞是OPEC,約在上世紀60年代、70年代傳入中國,中國就將它音譯漢化為「歐佩克」。至今,在我們報刊的行文中,寫作「歐佩克」,而不是寫作「OPEC」。到了上世紀80年代、90年代至今,當同樣是英語縮略語的WTO、GDP進入中國的時候,我們卻讓它直接嵌入漢語。其實,「WTO」用中文簡稱「世貿組織」或「世貿」,有何不可?「GDP」如果用「國總值」中文簡稱不是也很簡潔嗎?「APEC」用「亞太經合」簡稱不是更順口嗎?
同樣是流行性疾病的名稱,「AIDS」我們曾將它音譯為「愛滋病」,因愛而滋生的病,還兼著意譯,翻譯漢化做得非常好。到了2003年,非典型流感,國人已經將它稱為「非典」了,可到了中後期報刊上又都改為「SARS」來稱呼它。今年的甲型H1N1,就乾脆是漢英混雜了。用「甲型流感」或「甲流」中文簡稱不是很好嗎?
我們再從相反方向看,看英語怎樣吸收漢語的吧。英語單詞中的「silk」,它的中文意思是「絲綢」,就是從古代漢語中按照音譯的方法借用過去的。還有「關係」,在英語中成為「guanxi」,也是要把漢語英化。把外來語化為母語的血肉,這是任何一種語言在吸收外來語時都遵循的規律。哪像我們現在這樣,在方塊字的漢語陣列中,隔幾行有幾個外文字母,真像是在我們滿頭黑髮中插上幾根金髮,在我們黃皮膚的臉上貼上一塊白皮,不協調不和諧不美。如果在滿篇英語中時不時插上幾個方塊漢字,也很刺眼吧?英語國家可沒有這種現象。英語中有的詞語在漢語中沒有對應的詞語,但這也不能成為我們「生搬硬套」的藉口,我們可以創造一個漢語新詞代替它。
為什麼到了第三個外來語湧入的高潮期,中國的知識分子就喪失了警惕性呢?這個時期一個重要的時代背景,便是全民學英語。在前兩個高潮期,外來語不翻譯成漢語,中國人便認不了。而到了第三個高潮期,中國的知識分子學了一點英語,不譯成漢語也看得懂了。而且,運用漢語時夾雜一點英語覺得新奇有趣時尚。於是,中國知識分子,不僅對英語侵入漢語不警惕不抵抗,而且自己欣欣然接受並且有意為之(由此也可見文化軟力量的厲害)。全民學英語,本來為的是中國人更方便與外來文化交流,沒想到一不小心便用外來語攪亂了自己的語言。我非常贊成中國公民學習英語,但我同樣認為:該用英語的時候,用規範的英語,而不是「洋涇浜」英語;該用漢語的時候,用規範的漢語,而不是「漢英混雜」的漢語。
在出版物上和媒體上出現的漢英混雜,對搞亂漢語的作用又遠勝網際網路和日常說話。因為:這裡既向大眾傳播,又起著示範作用;還作為歷史記錄傳於後世。所以,這裡的漢英混雜才是搞亂漢語的致命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