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泡湯飯,一根辣椒,這便是我小時候對辣椒最深刻的印象。那時候我總是很好奇,父親這樣吃辣椒難道不辣嗎?於是趁著父母下地時,我也學著父親的樣子泡著飯,吃著辣椒,可是沒咬兩口,就被辣得眼冒金星,鼻涕直流,只得趕緊扔掉手中剩下的辣椒,喝了很多水後才勉強止住辣,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敢學父親吃辣椒了。
父親總是寡言少語,每次吃飯他都很少在桌旁,端著飯拿著辣椒,就往門口的石凳上一坐,一邊吃著飯,一邊看著門口的莊稼,有時皺皺眉,有時嘆嘆氣。我問過母親一次,她說父親覺得這樣吃飯省時間!難怪父親吃飯的速度總是很快,有時我們才吃兩口,他已經是第二碗了。我心中的疑惑像是解開了,但後來我才明白,那只不過是原因之一而已。
年歲逐增,在外求學的日子總是比在家裡還多,每次放假回到家裡,也常會看到父親吃辣椒的那一幕。中考完後,我在家待了很長一段時間,那段時間讓我明白了父親這樣吃辣椒的緣故。那是我收到高中學校錄取通知的中午,一家人正在吃飯,父親也像往常一樣坐在門口。這時村裡的支書來到家裡,叫爸爸有空去鎮上拿郵件,說好像是錄取通知書。爸爸應了一聲,又繼續吃了幾口辣椒。我聽到父親大聲擤鼻涕,並且似乎看見他用手背抹了抹眼角,我心想:父親終於也被辣椒辣到了。
錄取通知書拿到後,父親回家便遞給了我,一句交待的話也不說,我心裡感到有些失落,以為父親會高興的對我說一些鼓勵的話,但父親總是這樣,一副不悲不喜的樣子。晚飯時,父親殺了一隻雞,我心裡有點小竊喜,因為終於能吃上肉了。這次父親難得在桌上和我們一起吃飯,但他仍然還是拿著一根辣椒吃。趁著吃飯時,我告訴了母親高中開學的時間,也說了高中的學費。母親看了父親一眼,父親低頭不語,繼續吃辣椒。
次日一早,父親和母親早早的就去地裡,不一會兒就扛了幾口袋東西回來,換了身衣服就去鎮上了。到了晚飯時間,父母才一起回來,他們扛去的袋子空空如也。晚飯已經準備好了,我也像往常一樣在父親面前放了幾根辣椒,可是父親這次居然沒有吃辣椒。我以為父親是怕辣,可是連著好幾次吃飯,父親都沒有如往常一樣拿著一根辣椒吃了。後來我才從母親那裡得知,地裡的辣椒都拿去賣掉了,父親的下飯菜沒了,沒有辣椒後他的飯量似乎也變小了。
雖然母親每年都會種辣椒,但我知道父親那段時間吃的辣椒應該是最有味道的,生活的艱辛都被他一起默默嚼了下去。轉眼間我也大學畢業了,每次和母親說起以前的事,都忘不了父親一個人吃辣椒的情景。母親告訴我,其實父親並不是真的很愛吃辣椒,只是習慣了。
習慣了什麼呢?我想父親大概是習慣了辣椒在嘴裡的那種辣味,因為那可以隨時提醒他肩上的擔子有多重;父親也可能是習慣了把不多的菜留著給我們吃;更可能是習慣辣椒的泥土清香和辣味的融合,因為那像極了當時的人生。
從小生長在貴州大山裡的我,對辣椒也是極其鍾情的。去外地上大學也會帶著家裡自製的辣醬,每次吃著熟悉的辣椒,心中總有一種莫名的感慨。這是我記憶中的辣椒味道,也是對家印象最深的味道,更是那段艱苦歲月的人生味道。
文/熊豔
刊頭設計/貴州日報當代融媒體記者 趙相康
文字編輯/彭芳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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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審/李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