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第一次「放眼看世界」,卻難以撼動根深蒂固的莫名自信
學習的一個重要目的,就是為了證明自己的無知。越是淵博,就越覺得世界廣大、知識無邊,所以內心就越是謙卑和謹慎。所以,《易經》的謙卦就說:「謙謙君子,卑以自牧」。
從秦始皇派遣徐福帶領船隊和童男童女去海上尋求不老仙方開始,中國人其實就已經開啟了放眼看世界的步伐。可惜,徐福只是東渡,且自此以後杳無音訊;西漢的張騫出使西域,中國人對西面世界的視野由此擴大了許多倍;明成祖、明宣宗時代的鄭和七次下西洋,算是揭開了東南沿海諸國的神秘面紗。
儘管這些向外邁步的步伐在當時的中國的確是一番番壯舉,在世界範圍內也不容小覷,但直至十五世紀中葉,中國人仍然沒有實現過一次從全球視野看世界的航行或者旅程。繪製於明洪武年間的《大明混一圖》,算是中國最早的「世界地圖」,但這張地圖僅僅局限於對周邊國家毗鄰情況的標註,對更遠的國家只是模糊的猜測,乃至地球的「球形」概念更是毫無關聯。
1522年9月,葡萄牙人麥哲倫的環球旅行船隊環遊地球一圈之後,回到出發點歐洲,人類第一次實現了真正意義的放眼看世界。這次航行成功之後,那些具有實際觀測依據的「世界地圖」逐漸出現。
儘管中國人在親自放眼看世界這件事上喪失了先機,但有人曾經給了間接的機會。明朝萬曆年間,約公元1601年,義大利傳教士利瑪竇到達北京,請求覲見皇帝。在給萬曆皇帝的貢品裡,除過西琴、自鳴鐘等「奇技淫巧」的玩意外,還附帶一本《萬國圖冊》——也就是世界地圖。可惜在這幅世界地圖裡,大明帝國顯得體量太小,萬曆皇帝心中不悅,利瑪竇也因此喪失了覲見萬曆皇帝的機會。但「皇恩浩蕩」,這個不遠萬裡前來傳教的外國人被獲準留居中國。
其實為了討萬曆皇帝的歡心,利瑪竇還是費了一番心思的。利瑪竇非常熟悉中國文化,也深諳當時的中國官僚乃至帝王「天朝大國」、「天下居中」的心態,在送給萬曆皇帝的《萬國圖冊》裡,他還特意將大明帝國「調整」到了地圖的中心位置。但畢竟在一幅世界地圖裡,明帝國的疆域還不至於絕對而霸氣。
萬曆皇帝不接見利瑪竇,一方面是地圖裡的大明帝國格局沒有符合皇帝由來已久的自信和高傲,另一方面則是中國傳統文化裡根深蒂固的「華夏之外皆蠻夷」的理念。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中國人從來沒有正眼看過那些膚色、頭髮、語言文字與自己不同的人。利瑪竇曾經傷感地說:「他們(中國人)不僅把所有別的民族都看作野蠻人,而且是沒有理性的動物」。
長期的大內陸國的地理環境,讓中國人對自己的疆域、人種、文化、科技產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的自信。世界究竟有多大?中國人知曉非常晚。直至十七世紀中葉的明末清初,順治皇帝選用了一大批當時「最有學問」的人編修《明史》,在《外國列傳》裡依然用「佛郎機(西班牙)在爪哇附近」「和蘭(荷蘭)又名紅毛番,地近佛郎機」的語言描述歐洲諸國。
康熙年間,比利時人南懷仁神父為康熙皇帝繪製了《坤輿全圖》,但並沒有因此給此後的清朝皇帝真正建立起「世界」的概念,沒有培養出「放眼看世界」的視角和思維。鄭成功與荷蘭殖民者殊死搏鬥,鴉片戰爭慘敗、損失慘重,等等與「洋人」屢屢打交道的經歷,也沒有警醒清朝皇帝們的莫名自信。道光皇帝弄不清楚英吉利國在什麼地方,當聽到別人的介紹裡含有「七萬裡外」等字眼時,竟然質疑「世界真有這麼大?」「世界上真有這麼多國家?」直斥「捏造」。
放眼看世界,建立對世界格局和自身水平的客觀認識,中國有過很多機會,但均被錯失。這種因為封閉和落後產生的莫名自信,在當時的西方人眼裡卻變成了「不識相」。公元1847年,荷蘭國派遣特使給日本送去了一批科技書和一張世界地圖,其目的就是希望以此給日本傳遞一個信號:世界很大,不要孤芳自賞。
第一次「放眼看世界」的日本人經過一番思量,感受到了荷蘭國王的苦心,認識到世界很大,若不自強便會落後,落後就要遭受欺凌。而日本人可怕之處在於,他們不僅僅認識到「落後就要挨打」,還由此建立起了「落後就不能欺凌別人」的信念。可以說一張世界地圖開啟了日本明治維新的帷幕。
此時的中國,卻依然沉浸在「天朝物產豐饒,無可不有,原不籍外夷以通有無」的自信中,放棄了許多「師夷長技以制夷」的學習機會,放棄了很多變法圖強、奮起直追的革新機會。
謙受益,滿招損。那些從來不被中國人瞧得起的「奇技淫巧」,終於變成了轟破國門的堅船利炮,那些「黎軒眩人」「紅毛鬼」、「赤發怪」「碧眼蠻」一次次逼迫晚清皇帝在那些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上簽字,盲目自信、莫名高傲產生的種種惡果,變成了近代中國歷史的一次次夢魘。
回首再看那些被錯過的「放眼看世界」的機會,不得不讓人想起冰心的那首小詩裡的話語:「牆角的花,當你孤芳自賞時,天地便小了」。「世界地圖」難繪製,但更難的是改變人心裡的盲目和痴迷。
(觀點與視角原創作品,歡迎關注本自媒體號並參與互動;文中圖片均來自網絡,若有侵權敬請聯繫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