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論| 清代時期――《南田畫跋》(清)惲格

2020-12-05 墨客島

惲南田(1633-1690),原名格,字壽平,後以字行,改字正叔,號南田,明末清初著名的書畫家,常州畫派的開山祖師,後來成為清六家之一。早年向伯父惲向(明末山水畫家)學畫山水,取法元代王蒙、黃公望、倪瓚,並上溯董源、巨然。中年以後轉為以畫花卉禽蟲為主。他從明代沈周、孫隆等人的作品中吸取創作經驗,再參考畫史文獻資料,創造「仿北宋徐崇嗣」的沒骨花卉畫法。特點是以瀟灑秀逸的用筆直接點蘸顏色敷染成畫,講究形似,但又不以形似為滿足,有文人畫的情調、韻味。其山水畫亦有很高成就,以神韻、情趣取勝,與清初四王及吳歷合稱「清六家」。他又善詩文和書法,詩被譽為「毗陵六逸之冠」。書法主要學褚遂良,被稱為「惲體」。在繪畫理論上亦甚有建樹,後人為其編有《南田畫跋》一書。

惲格 花鳥畫

原文:

畫有用苔者,有無苔者。苔為草痕石跡,或亦非石非草。卻似有此一片,便應有此一點。譬之人有眼,通體皆虛。究竟通體皆虛,不獨在眼,然而離眼不可也。

文徵仲述古云:看吳仲圭畫,當於密處求疏;看倪雲林畫,當於疏處求密。家香山翁每愛此語,嘗謂此古人眼光鑠破四天下處。餘則更進而反之曰:須疏處用疏,密處加密。合兩公神趣而參取之,則兩公參用合一之元微也。

筆筆有天際真人想,一絲塵垢,便無下筆處。古人筆法淵源,其最不同處,最多相合。李北海云:似我者病。正以不同處同,不似求似。同與似者,皆病也。

香山翁曰:須知千樹萬樹,無一筆是樹;千山萬山,無一筆是山;千筆萬筆,無一筆是筆。有處恰是無,無處恰有,所以為逸。

氣韻自然,虛實相生,此董巨神髓也。知其解者,旦暮遇之。

皴染不到處,雖古人至此束手矣。

雲林樹法,分明如指上螺,四面俱有。苔法皴法,多於人所不見處著意。

今人用心,在有筆墨處;古人用心,在無筆墨處。倘能於筆墨不到處,觀古人用心,庶幾擬議神明,進乎技已。

春山如笑,夏山如怒,秋山如妝,冬山如睡。四山之意,山不能言,人能言之。秋令人悲,又能令人思。寫秋者必得可悲可思之意,而後能為之。不然,不若聽寒蟬與蟋蟀鳴也。

三日不搦管,則鄙吝復萌,正庾開府所謂昏昏索索時矣。

逸品其意難言之矣,殆如盧敖之遊太清,列子之御冷風也。其景則三閭大夫之江潭也,其筆墨如子龍之梨花槍,公孫大娘之劍器。人見其梨花龍翔,而不見其人與槍劍也。

畫以簡貴為尚。簡之入微,則洗盡塵滓,獨存孤迥,煙鬟翠黛,斂容而退矣。

高逸一種,不必以筆墨繁簡論。如於越之六千君子,田橫之五百人,東漢之顧廚俊及,豈厭其多?如披裘公人不知其姓名,夷叔獨行西山,維摩詰臥毗耶,惟設一榻,豈厭其少?雙鳧乘雁之集河濱,不可以筆墨繁簡論也。然其命意大諦,如應曜隱淮上,與四皓同徵而不出;摯峻在汧山,司馬遷以書招之不從;魏邵入牛牢,立志不與光武交。正所謂沒蹤跡處,潛身於此,想其高逸,庶幾得之。

宋法刻畫,而元變化。然變化本由於刻畫,妙在相參而無礙。習之者視為歧而二之,此世人迷境。如程、李用兵,寬嚴易路。然李將軍何難於刁鬥,程不識不妨於野戰。顧神明變化何如耳。

方圓畫不俱成,左右視不並見,此《論衡》之說。獨山水不然。畫方不可離圓,視左不可離右,此造化之妙。文人筆端,不妨左無不宜,右無不有。

《易林》云:「幽思約帶。」古詩云:「衣帶日以緩。」《易林》云:「解我胸舂。」古詩云:「憂心如搗。」用句用字,俱相當而成妙用。筆變化,亦宜師之。不可不思之。

筆墨本無情,不可使運筆墨者無情;作畫在攝情,不可使鑑畫者不生情。

古人論詩曰:「詩罷有餘地。」謂言簡而意無窮也。如上官昭容稱沈詩:「不愁明月盡,還有夜珠來」是也。畫之簡者類是。東坡云:「此竹數寸耳,有尋丈之勢。」畫之簡者,不獨有其勢,而實有其理。

清如水碧,潔如霜露。輕賤世俗,獨立高步。此仲長子《昌言》也。餘謂畫亦當時作此想。

當謂天下為人,不可使人疑。惟畫理當使人疑,又當使人疑而得之。

群必求同,同群必相叫,相叫必於荒天古木。此畫中所謂意也。

寂莫無可奈何之境,最宜入想,亟宜著筆。所謂天際真人,非鹿鹿塵埃泥滓中人,所可與言也。

十日一水,五日一石。造化之理,至靜至深。即此靜深,豈潦草點墨可竟?

宋人謂:能到古人不用心處。又曰:寫意畫兩語最微,而又最能誤人。不知如何用心,方到古人不用心處;不知如何用意,乃為寫意。

幽情秀骨;思在天外,使人不敢以凡筆相贈。山林畏佳,大木百圍可圖也。萬竅怒號,激謞叱吸,叫謗突咬,調調刁刁,則不可圖也。於不可圖而圖之,惟隱几而聞天籟。

山從筆轉,水向墨流。得其一臠,直欲垂涎十日。

妙在平澹,而奇不能過也。妙在淺近,而遠不能過也。妙在一水一石,而千崖萬壑不能過也。妙在一筆,而眾家服習不能過也。

魏雲如鼠,越雲如龍,荊雲如犬,秦雲如美人,宋雲如車,魯雲如馬。畫雲者雖不必似之,然當師其意。

作畫須優入古人法度中,縱橫恣肆,方能脫落時徑,洗髮新趣也。

餘嘗有詩題魯得之竹云:「倪迂畫竹不似竹,魯生下筆能破俗。」言畫竹當有逸氣也。

董宗伯云:畫石之法,曰瘦透漏。看石亦然。即以玩石法畫石乃得之。

石穀子云:畫石欲靈活,忌板刻。用筆飛舞不滯,則靈活矣。

筆墨可知也,天機不可知也。規矩可得也,氣韻不可得也。以可知可得者,求夫不可知與不可得者,豈易為力哉!昔人去我遠矣,謀吾可知,而得者則已矣。

李成、範華原,始作寒林。東坡所謂根莖牙角,幻化無窮,未始相襲。而乃當其處,合於天造,宜於人事者也。無墨池研臼之功,便欲追蹤上古,其不為郢匠所笑,而貽賤工血指之譏者鮮矣。

古人用筆,極塞實處,愈見虛靈。今人布置一角,已見繁縟。虛處實則通體皆靈,愈多而愈不厭,玩此可想昔人慘澹經營之妙。

川瀨氤氳之氣,林風蒼翠之色,正須澄懷觀道,靜以求之。若徒索於毫末間者離矣。

凡觀名跡,先論神氣。以神氣辨時代,審源流,考先匠,始能畫一而無失。南宋首出,惟推北苑。北苑嫡派,獨推巨然。北苑骨法,至巨公而該備,故董、巨並稱焉。巨公又小變師法,行筆取勢,漸入闊遠,以闊遠通其沉厚,故巨公不為師法所掩,而定後世之宗。巨公至今數百年,遺墨流傳人間者少。單行尺幅,價重連城,何況長卷?尋常樹石布置,已不易覯,何況萬裡長江?則此卷為巨公生平傑作無疑也。自汶峨濫觴,以至金焦,流宗東會,所謂網絡群流,呼吸萬裡,非足跡所歷,目領神會如巨公者,豈易為力哉!宋代擅名江景,有燕文貴,江參。然燕喜點綴,失之細碎;江法雄秀,失之刻畫。以視巨公,燕則格卑,江為體弱。論其神氣,尚隔一塵。夫寫江流一派水耳,縱廣盈尺間,水勢澎湃所激蕩者,宜無餘地。其間為層峰疊嶺,吞雲靡霧,涉目多景,變幻不窮,斯為驚絕。至於城郭樓臺,水村漁舍,關梁估船,約略畢具。猶有五代名賢之風,蓋研深於北苑而加密矣。今世所存北苑橫卷有三,一為瀟湘圖,一為夏口待渡,一為夏山卷,皆丈餘,景塞實無空虛之趣。若此長卷,觀其布置,足稱智過於師,謂非天下之奇蹟耶!此卷昔為衣白鄒先生所藏,今歸楊氏,江上御史,王山人石谷輩。商確時代源流,因為辨識考定如此。偶一披玩,忽如寄身荒崖邃谷,寂寞無人之境。樹色離披,澗路盤折,景不盈尺,遊目無窮。自非凝神獨照,上接古人,得筆先之機,研象外之趣者,未易臻此。

不落畦徑,謂之士氣;不入時趨,謂之逸格。其創製風流,昉於二米,盛於元季,泛濫明初。稱其筆墨,則以逸宕為上;咀其風味,則以幽澹為工。雖離方遁圓,而極妍盡態。故蕩以孤弦,和以太羹,憩於閬風之上,泳於泬寥之野。斯可想其神趣也。

作畫須有解衣盤礴,旁若無人意。然後化機在手,元氣狼藉。不為先匠所拘,而遊於法度之外矣。出入風雨,卷舒蒼翠,模崖範壑,曲折中機。惟有成風之技,乃致冥通之奇。可以悅澤神風,陶鑄性器。今人畫雪,必以墨漬其外,粉刷其內。惟見縑素間著紛墨耳,豈復有雪哉!

偶論畫雪,須得寒凝凌競之意。長林深峭,澗道人煙,攝入渾茫,遊於沕穆。其象凜冽,其光黯慘。披拂層曲,循境涉趣。巖氣浮於幾席,勁飆發於豪末。得其神跡,以式造化。斯可喻於雪矣。

高簡非淺也,鬱密非深也。以簡為淺,則迂老必見笑於王蒙;以密為深,則仲圭遂闕清疏一格。

意貴乎遠,不靜不遠也;境貴乎深,不曲不深也。一勺水亦有曲處,一片石亦有深處。絕俗故遠,天遊故靜。古人云:咫尺之內,便覺萬裡為遙。其意安在?無公天機幽妙,倘能於所謂靜者深者得意焉,便足駕黃王而上矣。

作畫至於無筆墨痕者化矣,而觀者往往勿能知也。王嬙麗姬,人所美也,魚見之深入,鳥見之高飛,糜鹿見之決驟。又孰知天下之正色哉!

語云:射較一鏃,奕角一著。勝人處正不在多。

昔人云:牡丹須著以翠樓金屋,玉砌雕廊,白鼻猧兒,紫絲步障,丹青團扇,紺綠鼎彝。詞客書素練而飛觴,美人拭紅綃而度曲。不然,措大之窮賞耳。餘謂不然。西子未入吳,夜來不進魏,邢夫人衣故衣,飛燕近射鳥者,當不以窮約,減其丰姿。粗服亂頭,愈見妍雅,羅紈不御,何傷國色。若非必踏蓮華,營金屋,刻玉人,此綺豔之餘波,淫靡之積習。非所擬議於藐姑之仙子,宋玉之東家也。

貫道師巨然,筆力雄厚,但過於刻畫,未免傷韻。餘欲以秀潤之筆,化其縱橫,然正未易言也。

黃鶴山樵,秋山蕭寺本,生平所見,此為第一。畫紅樹最穠麗,而古澹之色黯然在紙墨外。真無言之師,因用其法。

高逸一種,蓋欲脫盡縱橫習氣,澹然天真。所謂無意為文乃佳,故以逸品置神品之上。若用意模撫仿,去之愈遠。倪高士云:「作畫不過寫胸中逸氣耳。」此語最微,然可與知者道也。

梅花庵主與一峰老人同學董、巨,然吳尚沉鬱,黃貴瀟散,兩家神趣不同,而各盡其妙。

餘畫樹喜作喬柯古幹。愛其昂霄之姿,含霜激風,挺立不懼,可以況君子。惟營邱能得此意,當以瓣香奉之。

寒林昔推營邱、華原,得古勁蒼寒之致。曾見營邱雪山,畫樹多作俯枝,勢則劍拔弩張,筆則印泥畫沙。此圖師其意,而少變其法,似於古人略有合處,與知者鑑之。

北苑畫正峰,能使山氣欲動,青天中風雨變化。氣韻藏於筆墨,筆墨都成氣韻,不使識者笑為奴書。

巨然行筆如龍,若於尺幅中雷轟電激,其勢從半空擲筆而下,無跡可尋。但覺神氣森然洞目,不知其所以然也。

黃鶴山樵一派,有趙元孟端,亦猶洪谷之後有關仝,北苑之後有巨然,痴翁之後有馬文璧也。

子久以意為權衡,皴染相兼,用意入微。不可說,不可學。太白云:「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差可擬其象。

六如居士以超逸之筆,作南宋人畫法,李唐刻畫之跡,為之一變。全用渲染洗其勾斫,故煥然神明。當使南宋諸公,皆拜床下。

婁東王奉常,家有華原小幀。邱壑精深,筆力遒拔,思致極渾古。然別有逸宕之氣,雖至精工,居然大雅。

董宗伯極稱高尚書大姚村圖,王石谷又稱夜山圖得煙雲變滅之狀。高彥敬畫,人間傳者不多見。得從尺幅片紙,想其規模,漱其芳潤,猶可以陶冶群賢,超乘而上。

昔人論畫雪景多俗,董雲間頗宗其說。嘗見畫史稱營邱所作雪圖,峰巒林屋,皆以澹墨為之,而水天空處,全用粉填,亦一奇也。每以告畫人,不愕然驚,則咥然笑,足以知後學之凡下也。觀此語於當時畫手,求一知營邱用意處,已不可得。況風氣代降,至於數百年之後哉!然營邱之創製,遂為獨絕。以論雪景多俗,蓋亦指眾工之跡耳,豈足以限大方。以是知雲間之說,非至論也。

子久天池、浮巒、春山聚秀諸圖,其皴點多而墨不費,設色重而筆不沒,點綴曲折而神不碎,片紙尺幅而氣不局,遊移變化,隨管出沒而力不傷。董文敏所謂煙雲供養,以至於壽而仙者,吾以為黃一峰外,無他人也。

泰岱秦松,王右丞曾有此圖。右丞曰:「秦換而松不換。」蓋自矜其畫耳。迄今而不換之松安在,右丞之畫亦安在耶?

錫山舟次,一望山水林屋,舟輿橋梁,豆草黍稷,爭相位置。八月既望,水之宜落時也,而迷迷離離,猶如此耶。

某公詩吳生畫,如五十婦人,修察其容,自以為姣好,當門而入視之,已憔悴甚矣。

天外之天,水中之水,筆中之筆,墨外之墨。非高人逸品,不能得之,不能知之。

郭熙河陽人,其畫法詭宕奇妙。至以真雲招入囊中,放出以似其飄渺之象,為山形。然後世學者,多入魔道。其自言曰:「凡畫積惰氣而強之者,其跡軟懦而不快,此不注精之病也。積昏氣而汨之者,其狀黯猥而不爽,此神不與俱成之病也。以輕心挑之者,其形脫略而不固,此不嚴重之弊也。以慢心忽之者,其體疏率而不齊,此不恪勤之弊也。」觀此,則公之小心精密也亦至矣。

其之筆墨攢簇,然欲使人可以尋味而得之,如通國皆知子都,而淄澠之相別,黑白之相懸,不俟易牙離朱也。

米家父子與高尚書分路揚鑣,亦猶王氏羲獻與鍾元常齊驅並駕。然其門徑有異而同,有同而異者。

雍門琴引云:須坐聽吾琴之所言。吾意亦欲向知者求吾畫中之聲,而知所言也。

方方壺蟬蛻世外,故其筆多詭岸而潔清,殊有側目愁胡,科頭箕踞之態。因念皇皇鹿鹿,終日駸駸馬走中,而欲證乎靜域者,所謂下士聞道如蒼蠅聲耳。

子久神情,於散落處作生活。其筆意於不經意處,作湊理。其用古也,全以己意而化之。甝■〈虎童〉之猛厲也,而獵人能馴之以角牴之戲。王孫之詭秘也,而弋人能導之以桑林之舞。此其故有非言說之所能盡矣。

出入風雨,卷舒蒼翠,走造化於毫端,可以哂洪谷,笑範寬,醉罵馬遠諸人矣。

元人幽秀之筆,如燕舞飛花,揣摸不得。又如美人橫波微盼,光彩四射。觀者神驚意喪,不知其所以然也。

雲西筆意靜淨,真逸品也。山谷論文云:「蓋世聰明,驚彩絕豔。離卻靜淨二語,便墮短長縱橫習氣。」涪翁論文,吾以評畫。

迂老幽澹之筆,餘研思之久,而猶未得也。香山翁云:予少而習之,至老尚不得其無心湊泊處。世乃輕言迂老乎?

元人幽亭秀木,自在化工之外。一種靈氣,惟其品若天際冥鴻。故出筆便如哀弦急管,聲情併集。非大地歡樂場中,可得而擬議者也。

近日寫生家多宗餘沒骨花圖,一變為穠麗俗習,以供時目。然傳模既久,將為濫觴。餘故亟稱宋人澹雅一種,欲使脂粉華靡之態,復還本色。

餘凡見管夫人畫竹三四本,皆清敻絕塵。近從吳門見邵僧彌臨本,亦略得意趣,猶有仲姬之風焉。半園唐孝廉所藏烏目山人臨管夫人竹窩圖卷,最為超逸,駸駸乎駕仲姬而上。僧彌,小巫耳。

元時名家,無不宗北苑矣。迂老崛強,故作荊、關,欲立異以傲諸公耳。

方壺潑墨,全不求似,自謂獨參造化之權,使真宰欲泣也。宇宙之內,豈可無此種境界。

黃鶴山樵,遠宗摩詰。其能自立門戶,頡頏黃、倪,蓋得力於北苑者深也。

米家畫法,至房山而始備。觀其墨華遊戲,脫盡畦徑,果非時人所能夢見。

昔滕昌祐常於所居,多種竹石杞菊,以資畫趣。所作折枝花果,並擬諸生。餘亦將灌花南田,玩樂苔草,抽豪研色,以吟春風,信造化之在我矣。

趙大年江山積素圖,秀潔妍雅,得王維家法。王晉卿、鄭僖輩,皆不能及。此本為王於一先人文裕公所藏,傳之太僕,以至於一。可謂一代鴻寶。

奉常家藏此卷,已數十年。奉常與王子石谷為筆墨之知忘年契密,遂以藏卷贈之。前輩風流,真可傳稱,以為勝事。屬餘記此,以便畫苑蒐採雲。

雲林畫天真澹簡,一木一石,自有千巖萬壑之趣。今人遂以一木一石求雲林,幾失雲林矣。

宋時人物衣褶,多宗李龍眠。石穀子為餘言,向在維揚貴戚王長安家,觀宋徽廟六高士圖,倜儻有出塵之度,行筆巧密,與龍眠豳風圖略同。因知趙文敏所宗,亦龍眠一派也。此作松下老子圖,玩其筆勢,森然古法具在,但以設色變其白描。此種用色,古澹明潔,惟明代文徵仲庶幾得之。時俗庸史,不足與議矣。

澹庵宋元冊中,觀郭河陽寒山行旅絕奇,江貫道江關暮雪,亦妙本也。劉松年畫人物團扇本,三人回首看左角桃花,人物如生,竹夾葉大綠帶煙霧,真有神氣。王晉卿畫楊柳樓閣極精工,柳用大綠塗染,後用汁綠開細葉,極鮮麗。郭河陽行旅圖,石谷已摹入絹素,極可觀,大有出藍之美。

此景摹營丘寒林曉煙,極蒼茫有深曲意。餘謂畫霧與煙不同,畫煙與雲不同。霏微迷漫,煙之態也;疏密掩映,煙之趣也;空洞沉冥,煙之色也;或沉或浮,若聚若散,煙之意也;覆水如纊,橫山如練,煙之狀也。得其理者,庶幾解之。五峰創意新鮮,可稱獨步。

烏目山人為餘言,生平所見王叔明真跡,不下廿餘本,而真跡中最奇者有三。吾從秋山草堂一幀悟其法,於毗陵唐氏觀夏山圖會其趣。最後見關山蕭寺本,一洗凡目,煥然神明,吾窮其變焉。大諦秋山天然秀潤,夏山鬱密沉古。關山圖則離披零亂,飄灑盡致,殆不可以徑轍求之。而王郎於是乎進矣。因知向者之所為山樵,猶在雲霧中也。石谷沉思既久,暇日戲匯三圖筆意於一幀。滌蕩陳趨,發揮新意,徊翔放肆,而山樵始無餘蘊。今夏石谷自吳門來,餘搜行笈得此幀,驚嘆欲絕。石谷亦沾沾自喜,有十五城不易之概。置餘案頭,摩娑十餘日,題數語歸之。蓋以西廬老人之矜賞,而石谷尚不能割所愛。矧餘輩安能久假為韞櫝玩耶?庚戌夏五月,毗陵南田草衣惲格題於靜嘯閣。

香山翁云:北苑禿鋒,餘甚畏之。既而雄雞對舞,雙瞳正照,如有所入。陳姚最有言:躡方趾之足易,標圓行之步難。雖言遊刃,理解終迷。以此語語作家,茫然不知也。香山翁蓋於北苑三折肱矣,但用筆全為雄勁,未免昔人筆過傷韻之譏,猶是仲由高冠長劍,初見夫子氣象。

梅花庵主學董源,猶為昔人神氣所壓,未能敻然自拔。此本所摹仲圭,石谷得法外之意,真後來居上。

餘見石谷畫凡數變,每變益奇。此本為今春所作。觀其脫落荒率處,與客秋較異,似又一變也。變而至於登峰,翻引邢、楊兩公以為合古,雖不妨土壤增高,而此亦安平君置卒上座,而謬為恭敬也。

曾從吳門觀盧鴻草堂圖十二幀。其作樹渲染,正與此本相類。樸古之韻,逼真唐人,五代以下,無此風骨。

壬子秋,餘與石谷在楊氏水亭,同觀米海嶽雲山大幀。宋徽廟題幀首云:天降時雨,山川出雲。董宗伯鑑定為荊溪吳光祿所藏。吳氏有起雲樓,蓋以斯圖名也。石谷作此,如宗伯所云:從嶽陽樓觀聽仙人吹笛,一時凡境頓盡。故其下筆靈氣鬱蒸,與前此所圖懸殊也。

痴翁畫,林壑位置,雲煙渲暈,皆可學而至。筆墨之外,別有一種荒率蒼莽之氣,則非學而至也。故學痴翁,輒不得佳。臻斯境界,入此三昧者,惟婁東王奉常先生與虞山石穀子耳。觀其運思,纏綿無間,飄渺無痕,寂焉寥焉,浩焉渺焉,塵滓盡矣,靈變極矣。一峰耶,石谷耶,對之將移我情。

雪圖自摩詰以後,惟稱營丘、華原、河陽、道寧。然古勁有餘,而荒寒不逮。王山人畫雪,直上追唐人。謂宋法登堂,未為入室,元代諸賢,猶在門庭邊遊衍耳。

王山人擬松陰論古圖,斟酌於六如晞古之間,又變而為精純,為勁峭。唐解元之法,至此而大備矣。

以王郎之勁筆,乃與世俗時史並傳。猶犨麋子都,美惡較然,培方壺,巨細迥異。則凡有目者,所共知也。

石谷山人,筆墨價重一時,海內趨之,如水赴壑。凡好事家,懸金幣購勿得。王子乃從吳閶邂逅,能使山人欣然呼毫,留此精墨。可謂擾驪龍而探夜光,真快事也。

向在王長安家,見燕文貴長江圖。其山嵐汀渚,樹林離落,人煙樓閣,水村漁舍,帆檣舟楫,曲盡其妙。石谷取意作江岸圖,致佳。千裡江山,收之盈尺,可謂能工遠勢者矣。

北苑霧景橫幅,勢極渾古。石谷變其法為風聲圖。觀其一披一拂,皆帶風色。與時俗工人寫風,惟作樹枝低亞震蕩之意者稍異。其妙在畫雲以狀其怒號得其勢矣。

石谷言,見房山畫可五六幀,惟昨在吳門見一幀,作大墨葉樹,中橫大坡,疊石為之。全用渴筆潦草皴擦,極蒼勁,不用橫點,亦無渲染其上。作正峰,始有雲氣積墨,皴染極煙潤,極荒寒。石谷略用其意,作大幅,能曲盡其妙。展圖黯然,若數百年物也。

東澗老人家藏洪谷子峭壁飛泉長卷,石谷言曩時曾借摹,後為祝融氏所收,不可復見。傾在楊氏園亭,含毫構思摹入冊中。真所謂雲峰石跡,迥出天機,古趣晶然,新意警拔。思而得之,倘亦鬼神通之者耶。

石谷學郭恕先江天樓閣,上下皆水,為島嶼樓閣,帆檣樹木相錯,波濤連綿,境極曠蕩。石谷必有所本,然恕先畫,見亦鮮矣。

以方壺之飄灑,兼幼文之荒率,離披點畫,涉趣不窮。天下繪事家見之,茫然錯愕不能解,惟江上翁與南田生醉心於此,願為執鞭。王生得餘兩人相賞罄快,可無絕弦之慨。若得後世有子云,未免鈍置王生,因題此共發大噱。

王山人極稱王叔明秋山蕭寺本最奇。以輞川為骨,北苑為神。趙吳興為風韻,蒼渾沉古,兼備諸長。勝國時刻畫之工,當稱獨步。此圖即秋山蕭寺意。其寫紅林點色,得象外之趣。視山樵本,不妨出藍。因雪崖先生稱翰林冰鏡,故一操高山,博賞音傾耳之聽也。

觀石谷寫空煙,真能脫去町畦,妙奪化權,變態要妙,不可知已。此從真相中盤鬱而出,非由於毫端,不關於心手。正杜詩所謂:「真宰上訴天應泣」者。

烏目山人石穀子,所制江山圖卷,餘從婁東寓齋,眈玩累日。觀其畫法,全師山樵瀟湘圖遺意,而石谷擬議神明,通於造化。凡巖嵐泉壑,樹木雲煙,橋梁村舍,樓閣道路,行旅舟楫,大底略備,變態盡於是矣。至於墨華外暈,遊賞無窮,蓋嘗三折肱於山樵,而得其靈秘。要如昔人稱鍾元常書,有十二種意外巧妙,絕倫多奇,何多讓焉。

昔人最重渲染,此卷視他本尤工。筆墨之外,別有一種靈氣,氤氳紙上。黯澹沉深,若數百年物也。今之操觚者如林,觀此殆無下筆處。亦王山人與龔子有徇知之合,流連賞音,故不覺墨花飛舞,與龔子詩篇相映發。乃山川靈氣,發越大盡。他日渡江而西,幸善護持,勿使蛟龍知此奇寶。

筆墨簡潔處用意最微,運其神氣於人所不見之地,尤為慘澹。此惟懸解能得之。石谷臨柯敬仲竹石,真有出藍之美。

石穀子云:畫石欲靈活,忌板刻。用筆飛舞不滯,則靈活矣。此圖即雲林清秘閣也。香光居士題云:倪迂畫若散緩,而神趣油然見之,不覺繞屋狂叫。觀石谷所摹,幼霞標緻可想也。

觀石谷山人摹王叔明溪山長卷,全法董、巨。觀其崇巖大嶺,奔灘巨壑,嵐霧杳冥,深松間之叢篁,煙雲掩映樓閣,帶以橋梁,石淙亂流,近可捫酌,山村籬落,澗道回紆。或雲壁萬仞,上不見頂。或青泥百盤,下迷山麓。如身在萬山中,聞猿啼豹嗥,松風濺瀑之聲。恍若塵區之外,別有一世界。靈境奔會,使人神襟湛然,遊賞無窮。不出案乘間,而得清暉澹忘之娛。卻笑謝客當年鑿山開道,為多事也。

石穀子在毗陵,稱筆墨之契,惟半園唐先生與南田生耳。半園往矣,忘言傾賞,惟南田一人。然又相見之日稀,終歲離索。於十年間相要同聚,山中三日,迄今不可得。而兩人神交興趣,零落耗削,每相顧嘆息,來日幾何,蓋亦險矣。

巨然師北苑,貫道師巨然。貫道縱橫輒生雄獷之氣,蓋視巨然渾古,則有敝焉。師長舍短,觀王山人所圖,可為學古者進一籌矣。

師林圖為迂翁最奇逸高渺之作,予未得見也。今見石谷此意,不求甚似,而師林緬然可思。真坐遊於千載之上,與迂翁列峰相見也。石谷古人哉!

深林積翠中置溪館焉。千崖瀑泉,奔雷迴旋其下,常如風雨,隱隱可聽,墨華蒸鬱,目作五色,欲墜人衣。便當呼黃竹黃子同遊,於此間掇拾青翠,招手白雲。正不必藐姑汾水之陽,然後樂而忘天下也。

黃鶴山樵得董源之鬱密,皴法類張顛草書,沉著之至,仍歸飄渺。予從法外得其遺意,當使古人恨不見我。

陶徵士云:「飢來驅我去。」每笑此老皇皇何往乎?春雨扃門,大是無策,聊於子久門庭乞一瓣香。東坡謂:飢時展看,還能飽人。恐未必然也。

風雨江幹,隨筆零亂,飄渺天倪,往往於此中出沒。

竹樹交參,巖岫盤紆。每思古人,展小作大處,輒復擱筆。

細雨梅花發,春風在樹頭。鑑者,於豪墨零亂處思之。

三山半落青天外。秋霽晨起得此,覺滿紙驚秋。

銅檠燃炬,放筆為此,直欲喚醒古人。

兩度為童子畫扇,初不知其姓氏,今猶未睹其人。吾生與同時,而相遇之難如此。放筆,不禁三嘆。

昔黃公望畫富春山卷,深自矜貴,攜行笈歷數年而後成。頃來山中,坐鏡清樓,灑墨立就,曾無停思。工乃貴遲,拙何取速。筆先之機,深愧於古人矣。

湖中半是芙蕖,人從綠雲紅香中往來。時天雨無纖埃,月光湛然,金波與綠水相涵,恍若一片碧玉琉璃世界。身御冷風,行天水間,即拍洪崖遊汗漫,未足方其快也。至於遊船燈火,笙管謳歌,徒攪清思亂耳目,皆非吾友遊神所在。以喧籟付之而已。

庚戌夏六月,同虞山王子石谷,從城攜筇循山行三四裡,憩吾谷。乘興遂登劍門。劍門,虞山最奇勝處也。亦如扶搖之翼下垂也,石壁連袤,中陡削勢,下絕若劍截狀。闢一牖,如可通他徑者,因號為劍門雲。餘因與石谷高嘯劍門絕壁下,各為圖記之,寫遊時所見,大略如此。

寒林昔稱營邱、華原,後惟六如居士能盡其趣。予欲兼李、範之法,收六如之勝,破河陽之藩籬,殆非十年擬議不可也。

董宗伯嘗稱子久秋山圖,為宇內奇麗巨觀,予未得見也。暇日偶在陽羨與石谷共商一峰法,覺含毫渲染之間,似有蒼深渾古之色。倘所謂離形得似,絢爛之極,仍歸自然耶?

關仝蒼莽之氣,惟烏目山人能得之。暇日戲摹,殊為畦徑所束,未敢雲撒手遊行無礙也。

沃丹虞美人二種,昔人為之,多不能似,似亦不能佳。餘略仿趙松雪。然趙亦以不似為似,予則以極似師其不似耳。

銷暑為破格寫意。意者,人人能見之,人人不能見也。

餘遊長山,處處皆荒寒之色,絕似陸天遊趙善長。今思之不能重遊,寫此以志昔者。

對客倦譚,退而伏枕。稍覺隨筆遣懷。蝴蝶紛紛,尚在毫末。

戊申春,予渡錢唐,遊山陰,泛舟鏡湖,探禹穴。其上有古柏盤曲,天矯離奇,霜皮雪幹,閱數百千年。因嘆陽羨善卷偃柏,已不可見。武侯廟前,黛色參天,未識與巫峽雪山猶能同峙否?戲圖此本,以發奇狀。庶幾黃鶴山樵之畫桐,先香山翁之寫報國松也。

此圖江天空闊,林莽蕭森,庶幾有咫尺千裡之勢。初師巨然,乃近貫道。貫道且不易得似,何敢輒望巨公。

毛詩北風圖,其畫雪之濫觴耶?六代以來,無流傳之跡。唐惟右丞有江幹雪意,及雪山,至今尚留人間,然亦似曹弗興龍頭未易窺見。自右丞以後,能工畫雪,惟營邱華原。而許道寧又神明李、範之法者。餘從西溪觀銅山雪色,以道寧筆意求之,未能如劉褒畫北風,使四座涼生也。

白石翁藏關仝真本,神色飛動,元氣淋漓,敻乎上哉。洪谷之風也。餘拓以大幀,倘所謂未陟其險,先仰其高耶?

竹亭銷夏,師鷗波老人。其碧嵐上浮,翠壁下斷。飄騰谷雲,遮藏湍瀨。得之松聲雲影圖也。

西溪草堂,蓋周太史歸隱處也。群峰奔會,帶以蒲溪茭蘆。激波檉柳,夾岸散碧連翠。水煙忽生,漁網相錯。予曾從太史擊楫而弄澄明,縱觀魚鳥,有濠梁之樂。真一幅惠崇江南春圖也。

桃源,仙靈之窟宅也。飄緲變幻而不可知。圖桃源者,必精思入神,獨契靈異,鑿鴻濛,破荒忽,遊於無何有之鄉。然後溪洞桃花,通於象外,可從尺幅間一問津矣。吾友王子石谷嘗語餘:自昔寫桃源,都無真想。惟見趙伯駒長卷,仇實父巨幀,能得此意。其闢境運毫,妙出匪夷,賦色之工,自然天造。餘聞斯語,欣然若有會也。因研索兩家法為桃源圖。

子久浮巒暖翠則太繁,沙磧圖則太簡。脫繁簡之跡,出畦徑之外,盡神明之運,發造化之秘,極淋漓飄緲而不可知之勢者,其惟京口張氏所藏秋山圖,陽羨吳光祿富春卷乎?學者規摹一峰,何可不一見也。暇時得小卷,經營布置,略用秋山富春兩圖法。似猶拘於繁簡畦徑之間,未能與古人相遇於精神寂寞之表也。

子久富春山卷,全宗董源,間以高米,凡雲林、叔明、仲圭,諸法略備。凡十數峰,一峰一狀,數百樹,一樹一態。雄秀蒼莽,變化極矣。與今世傳疊石重臺,枯槎叢雜,短皴橫點,規模迥異。予香山翁有摹本,略得大意。衣白鄒先生有拓本,半園唐氏有油素本,庶幾不失邱壑位置,然終不若一見姑射仙人真面目,使凡塵頓盡也。

石穀子凡三臨富春圖矣。前十餘年,曾為半園唐氏摹長卷,時猶為古人法度所束,未得遊行自在。最後為笪江上借唐氏本再摹,遂有彈丸脫手之勢。婁東王奉常聞而嘆之,屬石谷再摹。餘皆得見之。蓋其運筆時精神與古人相洽,略借粉本而洗髮自己胸中靈氣,故信筆取之,不滯於思,不失於法,適合自然,直可與之並傳,追縱先匠,何止下真跡一等。予友陽羨三梧閣潘氏,將屬石谷再臨,以此卷本陽羨名跡,欲因王山人復還舊觀也。從此富春副本,共有五卷。縱收藏家復有如雲起樓主人吳孝廉之癖者,亦無憂劫火矣。因識此以為富春圖幸。

陽羨周穎侯氏,與雲起樓吳冏卿暱好。曾以千金玩具,抵吳借臨,未竟還之。火後乃從吳氏更索殘本足成。恆自誇詡一峰富春真跡已殘,惟摹本獨完。人人謂得見周氏本,可想全圖之勝。虞山王子石谷過毗陵,將為江上御史摹此,欲從陽羨借周氏摹本,觀其起手一段,不可得。卻後一載,石谷適攜客歲所臨卷與餘同遊陽羨,因得見周氏摹本。其筆墨真如小兒塗鴉,足發一大笑。急取對觀起手一段,與殘本無異。始知周氏誕妄,真自欺欺人者耳。且大書卷尾,自謂痴翁後身,又自稱筆墨有不及痴翁處,有痴翁不及處。真醯雞斥掞,蠡海井天之見,可怪可哀也。

吳冏卿生平所愛玩者有二卷,一為智永千文真跡,一為富春圖,將以為殉。彌留,為文祭二卷。先一日焚千文真跡,自臨以視其燼。詰朝焚富春圖,祭酒,面付火,火熾輒還臥內。其從子吳靜安,疾趨焚所,起紅爐而出之,焚其起手一段。餘因冏卿從子問其起手處,寫城樓睥睨一角,卻作平沙。禿鋒為之,極蒼莽之致。平沙蓋寫富春江口出錢唐景也。自平沙五尺餘以後,方起峰巒坡石。今所焚者,平沙五尺餘耳。他日當與石谷渡錢唐,抵富春江,上嚴陵灘,一觀痴翁真本,更屬石谷補平沙一段,使墨苑傳稱為勝事也。

畫秋海棠,不難於綽約妖冶可憐之態,而難於矯拔有挺立意。惟能挺立,而綽約妖冶以為容,斯可以況美人之貞而極麗者。於是製圖,竊比宋玉之賦東家子,司馬相如之賦美人也。

昔安期生以醉墨灑石上,皆成桃花,故寫生家多效之。又磅磄之山,其桃千圍,其花青黑,西王母以食穆王。今之墨桃,其遺意雲。

丁巳秋,予遊吳門。過廣霞翁衣杏閣,見案間忘庵王子墨花卷。淋漓飄灑,天趣飛動,真得元人遺意,當與白陽公並驅。廣霞先生曰:「盍為作設色花卷,補忘庵花品之所未備乎?」餘唯唯。遂破藤紙,研丹粉,戲為點色,五日而後成之。但紙不宜於色,神氣未能明發。然餘圖非古非今,洗脫畦徑,略研思思於造化,有天閒萬馬之意。取示先生,先生曰:「忘庵卷如虢國澹掃娥眉,子畫如玉環豐肌豔骨,真堪並美。挾兩卷以遊千花萬蕊中,吾將老是鄉矣。」相與拊掌大笑,並書於後。

趙吳興有花溪漁隱,又有落花遊魚,皆神化之跡。臨仿者毋慮數十百家,大都刻畫舊觀,未見新趣。某某屬予寫遊魚,因兼用吳興兩圖,意作扇景。俟他時石谷觀之,當更開法外靈奇之想也。

翌園兄將發維揚,戲用倪高士法為圖送之。時春水初澌,春氣尚遲,谷口千林,正有寒色。南田圖此,聊當吹律,取似賞音以象外解之也。

雲翁縣臺先生,於馬上望真州江口,見雲影水光,帆檣估船,在萬柳風梢,隱見出沒,真一幅惠崇江南春也。歸時屬濤平製圖。

洪谷作雲中山頂,四面峻厚。墨苑稱化工靈氣,難以跡象求之。因與王子石谷斟酌作此,洗盡時人畦徑。真能知四面之意者,方可與觀此圖。

法行於荒落草率,意行於欲赴未赴。瓊華玉巒,煙樓水樹,不敢當古人之刻畫,而風氣近之。

泛舟北郭外,觀平岡一帶,喬林紅葉,彩翠百狀,煙光霞氣,相照映如錦屏。與武林靈隱虞山劍門,同一天孫機也。

秋夜讀《九辨》諸篇,橫坐天際。目所見,耳所聞,都非我有。身如枯枝,迎風蕭聊,隨意點墨,豈所謂此中有真意者非耶!

吾嘗欲執鞭米老,俎豆黃倪。橫琴坐思,或得之於精神寂寞之表。徂春高館,晝夢徘徊,風雨一交,筆墨再亂。將與古人同室而溯遊,不必上有千載也。子純天機泊然,會當忘言,洞此新賞。

惜園遊心繪事,且十年餘矣。其宗尚亦凡三四變,最後獨心賞南田惲子。案乘間所置吟賞,大都南田筆墨也。閒嘗與餘論議,上下古今,往往拔俗奔放,不肯屑屑與時追趨。餘因嘆惜園之意,甚近於古也。自右丞、洪谷以來,北苑南宮相承。入元而倪、黃輩出,風流豪蕩,傾動一時。而畫法亦大明於天下。後世士大夫追風效慕,縱意點筆,輒相矜高。或放於甜邪,或流為狂肆,神明既盡,古趣亦忘。南田厭此波靡,亟欲洗之,而惜園乃與餘意合,亦可異矣。暇日以兩冊見投,因為斟酌於雲林、雲西、房山、海嶽之間,別開徑路,沉深墨採,潤以煙雲。根於宋以通其鬱,導於元以致其幽,獵於明以資其媚。雖神詣未至,而筆思轉新。倘從是而仰鑽先匠,洞貫秘塗,庶幾洗刷頹靡,一變還雅。恐雲間復起,不易吾言,願就賞心,共遊斯趣耳。

瀟散歷落,荒荒寂寂。有此山川,無此筆墨。運斤非巧,規矩獨拙。非曰讓能,聊行吾逸。

秋冬之際,殊難為懷,惟當以天台雲海蕩我煩襟。知先生同此高寄,不復笑南田徒豪舉也。

壬子秋,予在荊溪。時山雨初霽,溪漲湍急。同諸子飲北城蔣氏書齋,乘醉泛舟。從紫霞橋還泊東關。激波奔岸有聲,暗柳斜蹊,蒼茫樓曲,近水綠窗,燈火明滅,仰視河漢,無雲晶然,水煙將升,萬影既寂,眾籟俱作。於此流連,令人思致清宕,正不必西溪南嶽之顛涯,方稱幽絕耳。因為圖記之。

趙承旨畫落花遊魚圖,題詩云:「溶溶綠水濃如染,風送落花春幾多。頭白歸來舊池館,閒看魚泳自漚波。」延祜七年,三月六日,春雨初霽,溪光可人。乘興作落花遊魚圖,就賦詩其上,殊有清思耳。此幀已歸廣陵王氏,不復可得。癸丑予客西泠,往來湖濱,蘋灘荻港,綠堤花岸,可以澡雪塵襟,馳蕩藻思。每當風日暄和,碧水澄明,遊魚可數,輒憶文敏所圖,悠然自樂,因仿佛為之。並賦落花戲魚之曲,以當樂府田田茄下之歌云:澄波如鏡,散紅如霞。沙鄰鄰,雲瀰瀰。菰蒲相如,系春風兮。於水之汀,雲之涯。藻動不見底,荇帶清可憐,倏魚遊其間。倏魚遊其間,願得惠子兮,從我乎濠上之觀兮。

九月在散懷閣,斟秋界茶,朗吟自適,為叢菊寫照。傳神難,傳韻尤難。橫琴坐思,庶幾得之丰姿澹忘之表。深秋池館,晝夢徘徊。風月一交,心魂再蕩。撫桐盤桓,悠然把菊。抽毫點色,將與寒暑臥遊一室,如南華真人化蝶時也。

墨菊略用劉完庵法,與白陽山人用筆有今古之殊。鑑者當得之。唐解元墨花遊戲,虢國夫人馬上淡妝,以天趣勝耶。

以雲西筆法,寫雲林清秘閣。意不為高巖大壑,而風梧煙篠。如攬翠微,如聞清籟。橫琴坐忘,殊有傲睨萬物之容。

學痴翁須從董、巨用思,以瀟灑之筆,發蒼渾之氣。遊趣天真,復追茂古,斯為得意。此圖擬富春大嶺,殊未望於心手,豈能便合古人。

一峰老人為勝國諸賢之冠,後為沈啟南得其蒼渾,董雲間得其秀潤。時俗搖筆,輒引痴翁,大諦刻鵠之類。痴翁墨精,泊於塵滓久矣。願借秋山圖,一是正之。

董文敏云:唐以前無寒林,自李營邱、郭河陽始盡其法。雖虯枝鹿角,槎枿紛挐,而挈裘振領,條理具在。

昔在虎林,得觀馬遠所圖紅梅松枝小幀,乃宋楊太后題詩以賜戚裡。其畫松葉,多半折離披,有雪後凝寒意。韻致生動,作家習氣洗然。暇日偶與半園先生泛舟於邗溝淮水之間,因為說此圖,先生即呼奩取扇屬餘追仿之。意象相近,而神趣或遠矣。先生家有馬公真本,當試正所不逮。

滕昌祐常於所居樹竹石杞菊,名草異花,以資畫趣。所作折枝花果,並擬諸生。餘曩有抱甕之願,便於舍旁得隙地,編籬種花,吟嘯其中。興至抽毫,覺目前造物,皆吾粉本。庶幾滕華之風。然若有妒之,至今未遂此緣。每拈筆寫生,遊目苔草,而不勝凝神耳。

陸天遊、曹雲西渲澹之色,不復著第二筆。其苔法用石竹三四點掩映,使通幅神趣,通幅墨光俱出,真化境也。房山神氣,鷗波、一峰猶以為不易及,後來學者豈能涉其顛涯。

徽廟題大年小幅,用右丞夏木黃鸝,水田白鷺兩句。景不盈尺,筆致清遠。今在維揚王氏所藏宋元冊中。

郭恕先遠山數峰,勝小李將軍寸馬豆人千萬。吳道子半日之力,勝思訓百日之功。皆以逸氣勝故也。

關仝氣岸,高視人表。如綺裡、東園,衣冠甚偉,危坐賓筵,下視五陵年少,裘馬輕肥,不覺氣索。

趙令穰筆思秀潤,點色風華,掩映嫵媚,有餘精妍,畫平遠之宗工。

規摹趙伯駒,小變刻畫之跡,歸於清潤。此吳興一生宗尚如是,足稱大雅。

婁東王奉常煙客,自髫時便遊娛繪事。乃祖文肅公屬董文敏隨意作樹石,以為臨摹粉本。凡輞川、洪谷、北苑、南宮、華原、營邱,樹法石骨,皴擦勾染,皆有一二語拈提根極理要。觀其隨筆率略處,別有一種貴秀逸宕之韻,不可掩者。且體備眾家,服習所珍。昔人最重粉本,有以也夫。

吾友唐子匹士,與予皆研思山水寫生。而匹士於蒲塘菡萏,遊魚萍影,尤得神趣。此圖成,呼予遊賞,因借懸榻上。若身在西湖香霧中,濯魄冰壺,遂忘炎暑之灼體也。其經營花葉,布置根莖,直以造化為師,非時史碌碌抹綠塗紅者所能窺見。

石谷摹雲西竹石枯槎,靈趣靄然,索玩無盡。密林大石,相為賓主。山外平原,歸人一徑,位置甚遠。其運筆有唐人之風,覺王晉卿猶傷刻畫。

餘少時見畫梅沙彌,輒畏之。此正時俗謬習,王山人所怪嘆者。今觀摹本,如睹司隸威儀,不覺爽然意消也。

石谷臨大年溪牧圖。下為平岡,樹單用墨筆作幹,欹曲葉仰,刷橫作綠絲甚密。下有流水,一童臥牛背,在水草間甚幽。上無山巒蘆水,惟作寒鴉二三點而已。石谷為餘言,宋元千金冊中,曾見此本。

春夜與虞山好友石谷書齋斟茗快談。戲拈柯九思樹石,石谷補竹坡,共為笑樂。時丙申浴佛前二日,南田壽平記。

觀其崖瀨奔會,林麓隱伏,寂焉澄懷,悄焉動容,蓋已近跨六如,遠追洪谷,孤行法外,軼宕之致盡矣。已當鬱岡先生秋堂隱几,遊於雲溪,而王山人已隔牖含毫,分雲置壑。兩公神契默成,真足鼓舞天倪,資其靈舉,尚哉斯圖。觀二瞻仿董源刻意秀潤,而筆力少弱。江上翁秉燭屬石谷潤色,以二瞻吾黨風流神契,欣然勿讓也。凡分擘渲澹,點置村屋溪橋,落想輒異。真所謂旌旗變色,煥若神明。使他日二瞻見之,定為叫絕也。

仇實父因過月院,大青綠設色,風華研雅,又饒古趣。伯駒以後,無與爭能者矣。王子兼採兩家,遂足超仇含趙,度越流輩。

池塘竹院,石谷仿劉松年邱壑,極雋逸。設色兼仇實父,澹雅而氣厚。此石谷青綠變體也。設色得陰陽向背之理,惟吾友石穀子可稱擅場。蓋損益古法,參之造化,而洞鏡精微,三百年來無是也。

求桃源如蜃樓海市,在飄緲有無之間。又如三神山,反居水底,舟至輒引去。武彝山中,時聞仙樂繚繞巖巔,異香氤氳,發於林皋,白雲冉冉下墜,即之不可得見。觀此洞壑深杳,古翠照爛,落花繽紛,煙霧杳然,王山人若已造其境,故能得其真。宇宙美跡,真宰所秘,乃不越襟而能問津於研席間。始知劉子驥輩,真凡夫耳。

唐解元畫竹題詩:「一林寒竹護山家,秋夜來聽雨似麻。嘈雜欲疑蠶上葉,蕭森更比蟹爬沙。」烏目王山人畫竹,得六如遺意,並書六如詩句。餘和云:「派衍湖州有幾家,倪迂自笑竹如麻。誰能染得湖江影,風在煙梢月在沙。」又和云:「從來愛竹是王家,墨雨如煙染白麻。一片秋聲橫斷壑,半江殘雨過平沙。」六如詩句,諧謔殊甚。餘和詩故作莊語,因王山人畫竹意似嚴整,不復相嘲耳。

南田籬下月季,較他本稍肥,花極豐腴,色豐態媚,不欲使芙蓉獨霸霜國。予愛其意,能自華擅於零秋。戲為留照。

徐熙畫牡丹,止於筆墨隨意點定,略施丹粉,而神趣自足,亦猶寫山水取意到。

東坡於月下畫竹,文湖州見之大驚,蓋得其意者,全乎天矣,不能復過矣。禿管戲拈一兩折,生煙萬狀,靈氣百變。

朱欄白雪夜香浮,即趙集賢夜月梨花。其氣韻在點綴中,工力甚微不可學。古人之妙,在筆不到處。然但於不到處求之,古人之妙,又未必在是也。

雲林通乎南宮,此真寂寞之境,再著一點便俗。

雪霽後,寫得天寒木落,石齒出輪,以贈賞音。聊志我輩浩蕩堅潔。

秋夜煙光,山腰如帶,幽篁古槎相間,溪流激波,又澹蕩之。所謂伊人,於此盤遊,渺若雲漢。雖欲不思,烏得而不思。

半壑松風,一灘流水。白雲度嶺而不散,山勢接天而未止。別有日月,問是何世。倘欲置身其中,可以逍遙自樂。仿彼巢由,庶幾周生無北山之嘲矣。

三五月正滿,馮生招我西湖,輕舠出斷橋。載荷花香氣,隨風往來不散。倚棹中流,手弄澄明。時月影天光,與遊船燈火,上下千影,同聚一水。而歌弦鼓吹,與梵唄風籟之聲,翕然並作。目勞於見色,耳披於接聲。聽攬既異,煩襟澡雪。真若御風清冷之淵,聞樂洞庭之野。不知此身尚在人間與否。馮生曰:「子善吟,願子為我歌今夕。」餘曰:「是非詩所能盡也,請為圖。」圖成,景物宛然無異,同遊時。南田生曰:「斯圖也,即以為西湖夜泛詩可也。」

千頃琅,三間草屋。吾意中所有,願與賞心共之。

春煙圖,以得造化之妙。初師大年,既落筆,覺大年胸次殊少此物。欲駕而上之,為天地留此雲影。

「鳳管曾吹嶰谷風,紅綃全改舊丰容。最憐殘雪離披處,斜掛枯枝折葉松。」前在武林,得觀馬遠所圖江梅松枝小幀,乃宋楊太后題詩以賜戚畹。詩為五言,極清婉有致。其畫松葉,合綠為之,葉疏長,半折離披,有雪後凝寒意。冰鱗玉柯,危幹凝碧,真歲寒之麗賓,絕塵之畸客。吾將從之與元化遊。蓋亦挺其高標,無慚皎潔矣。

亂竹荒崖,深得雲西幽澹之致,涉趣無盡。

紫慄一尋,青山萬朵。二語作畫最勝。

奇松參天,滄洲在望,令人冷然神遠。

筍之幹霄,梅之破凍。直塞兩間,孰能錮之。

藏山於山,藏川於川,藏天下於天下,有大力者負之而趨。

畫貴深遠,天遊雲西。荒荒數筆,近耶遠耶。

悽寒將別,筆筆俱有寒鴉暮色。

月落萬山,處處皆圓。董巨點筆似之。

趙大年每以近處見荒遠之色,人不能知。更兼之以雲林、雲西,其荒也遠也,不更不能知之。

長安報國寺松十數本,虯龍萬狀。偶憶其一,點以千丈寒泉,與松風並奏清音。隱几聽之,滿堂天籟。

寫此雲山綿邈,代致相思。筆端絲絲,皆清淚也。

董、巨神氣難摸索處,當如支遁之馬,不知者不能賞之。「青青陵上柏,磊磊澗中石。」讀之颯颯然。

五松圖神氣古澹,筆力不露秀媚,如婦人女子然。而骨峙於外,神藏於內。以其藏者如先生,故以為壽。

掛箭射筒,通竿無節。此圖近之。

讀其詩悠然,想見種豆南山氣象,雖欲不代為樂不可得。但落筆處,則吾意不能如筆何矣。

江樹雲帆,忽於窗櫺隙影中見之。戲為點出平遠數筆,煙波萬狀,所謂愈簡愈難。

全是化工神境。磅礴鬱積,無筆墨痕,當令古人歌笑出地。

長河曉行得此景。迷漫煙霧,何必米山。

如此荒寒之境,不見有筆墨痕,令人可思。

歲寒二友,餘新訂盟,真堪娛老。

北郭水亭,蓮花滿地。坐臥其上,極遊賞之樂。殘墨頹筆,略為伸紙,遂多逸趣也。

老樹荒溪,芽亭宴坐,似無懷氏之民。老松危崖,淙淙瀑泉,若人間有此境否?

竹蕭澹而無華,柳向秋而先零。何取於是而樂之?南田生曰:嗟乎!孫子之風遠矣。夫其處幽藏密,寓其深思,人蓋不得而窺焉。孫子峭於庸眾,而和於同韻,呼柳下以自進也。而偃仰塵墟,往往口吟,激歌薇之聲。殆將以此為西嶺,而遊心乎孤竹哉!庶幾其有鄰也。

梅沙彌有此本。筆力雄勁,墨氣沉厚。董、巨風規,居然猶在此幀。仿其大意,過邯鄲而匍匐矣。

摹痴翁堤壑密林。不為清潤工整之態,意象荒荒,古趣洞目,所乏高韻耳。

高尚晝夜山圖,真絕去筆墨畦徑,得二米之精微,殆不易學。昔元鎮嘗題子久畫云:雖不能夢見房山,特有筆思。以痴翁之奇逸,猶不為元鎮所許,況時流哉!

晴川攬興圖,摹趙吳興設色。

鷗波老人,清江釣艇。趙千裡晴巒聳翠,此幀兼用其法,與賞心者相參證也。

思翁善寫寒林,最得靈秀勁逸之致,自言得之篆籀飛白。妙合神解,非時史所知。

亂石鳴泉,仿王孟端,非黃鶴山樵也。其皴擦渲染,相似而有間,如海裂井斷,不可淆。明眼者辨取。

予曾從西溪觀銅峰雪色,因以許道寧筆意求之。未能如劉褒畫北風,使四座涼生也。

枝高撐天,葉大於掌。含霜聚雨,涼籟吹蕩。空堂無風,時作奇響。幾回停筆不得下,令人心在白雲上。

餘所見雲林十餘本,最愛唐氏高柯修竹圖,為有勁氣。此作竹石略似之。樹石再學雲林,未免邯鄲之笑。

隨意涉趣,不必古人有此。然雲西丹邱,直向豪端出入。瓊臺豔雪,絳樹珠衣。邢尹聯茵,虢秦同輦。真人間蕩心銷魂,姝麗要妙之觀也。剪綠未工,春風不借。嫣然在目,宜以永日。取示賞音,同此娛神耳。

餘在北堂閒居,灌花蒔香,涉趣幽豔。玩樂秋容,資我吟嘯。庶幾自比於滕華道隱之間,有萬象在旁意。對此忘飢,可以無悶矣。

附錄:惲格一名夀平字正叔武進人生而敏慧八嵗詠蓮花驚其長老尤工繪畫花卉蟲鳥意態飛動而題語書法兼工故世稱南田三絶為人孝友敦篤不謁當事有古君子風晚與同裡五君子聮吟稱六逸五人者高士胡香昊字芋莊經師陳鍊字道氣諸生楊宗發字起文董大倫字敷五唐惲宸字仲元也(四庫全書·史部·地理類·都會郡縣之屬·江南通志卷一百六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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