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部寫於二十世紀的科幻小說。小說中寫道,在未來的 2001 年,人類已經可以進行太空旅行了。當時科學家們在月球發現了一塊神秘的黑石——第谷磁場異象一號,巨石將人們的視線引向了土星衛星。
兩年後,探索土星的飛船發現號啟程了。無論是人類太空人還是超級電腦,都不知道在這次看似平淡的旅途上其實隱藏著致命的危險和不可告人的目的。最終,船長戴維穿越瑰麗壯觀的星門,發現了人類無盡的生死輪迴和宇宙的終極知識……
斯坦利·庫布裡克執導的美國影片《2001太空漫遊》(1968)為我們描繪了一幅人類進化的圖景。作為藝術領域對人類邁入太空時代的回應,本片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執導的蘇聯影片《飛向太空》(1972)。
兩部影片在諸多方面的相似之處常常被人拿來相提並論,這當然是有道理的。從主題上來說,《飛向太空》引導我們從內部重新認識人類自身,《太空漫遊》則引導我們從外部重新認識人類自身。就背景而言,它們均創作於上世紀六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初。
本片的前15分鐘構成了影片的第一部分,講述了黑色方碑帶給人類第一層啟示:工具的使用;餘下的部分合起來構成了影片的第二部分,講述了黑色方碑是如何引導人類獲得第二層啟示:工具的局限以及自身的改造。
細心的觀眾不難發現這兩個序列的相似之處,它們都在重複一個循環——有關人類發展歷程的循環。在每一個進化階段的開端,都存在一座來自外星智慧的黑色方碑,這塊方碑總是給予人類啟發,引導人類突破自身的局限。
在第一部分中,庫布裡克用寥寥幾筆勾畫出人類發端前後的兩個重大節點:其一,類人猿茹毛飲血的原始生活,在這一時期,他們與周邊的族群和其他動物處於平等的地位,但已經在生理和心理上做好了進化的準備;其二,類人猿的一個族群在領地和水源的爭奪中獲勝,從而確立了自己的優勢地位。
在這一划時代的轉變過程中,起到重大作用的是那根骨頭大棒——大棒意味著類人猿學會了使用工具,也意味著在接下來數百萬年的進化過程中,他們會逐步學習如何創造和使用更多的工具,讓環境適應自己,確立自己在生物進化中的優勢地位。
我們無從得知人類祖先如何學會工具的使用,但影片將其歸結於那塊黑色方碑帶來的啟發。這一假設是故事展開的重大前提, 黑色方碑揭示了一個更大的宇宙背景——在我們生活的星球之外,還存在著某種高級的神秘智慧,而這一智慧的立場是友好的,它在暗中引導人類的進化歷程。
影片第二部分,也是故事的主體部分,從那個大名鼎鼎的圖形匹配剪輯開始。原人拋向空中的大棒直接剪到到遨遊太空的飛船,這無形中給人一種幽默感:現代人類引以為傲的成就,與其祖先的那根骨頭大棒在本質上並無兩樣,而從史前階段到現代文明的四百萬年便這麼輕而易舉地跳過了。
這一為人津津樂道的剪輯點明了影片的立場,在宇宙那沒有盡頭的時間和浩瀚的空間中,微不足道的人類只是滄海一粟——那點成就並不值得沾沾自喜。影片始終從宇宙和人類整體的視角出發來關照整個故事,因而觀眾會發現片中沒有一個自始至終貫穿全片的中心人物。
很多人會疑惑,若第一塊黑色方碑帶給人類的啟示是使用工具,那第二塊方碑帶來的啟示是什麼?表面看來,月球方碑的故事在人類發現月球基地的那塊方碑後便戛然而止,並沒有帶來任何啟示。實際上,這塊方碑帶來的啟示要在下一段故事中才能揭示出來——人類的故事怎麼可能由一人講完呢?
在月球發現方碑18個月後,人類展開一項木星任務,這項任務的目的旨在解開外星智慧留下的訊號謎團——月球方碑發出的放射性光線指向了木星。在前往木星的星際航行中,號稱從不出錯的超級計算機赫爾陷入人類為其設定的邏輯悖論而失控,殺害了四名太空人後被關停。
由此,人類自身的局限和問題暴露了出來——他們不能掌控自己創造出來的工具,反而被其束縛。這便是月球方碑帶來的啟示之一:它要求人類踏上一段從未有過的艱難旅程,在這段旅程中,人類必須接受考驗——他們利用工具的力量能在神秘莫測的宇宙中走多遠?
顯然,人類還沒有做好探索宇宙的準備,他們的活動範圍被局限於地球及其周邊。人類仍然受到環境的限制,這裡的「環境」不是地球,而是深不可測的宇宙。一旦宇宙環境出現波動,譬如太陽衰變、外星入侵、隕石襲擊等等,人類還能靠同樣的伎倆來保護自己嗎?
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或許工具的使用使人類獲得了生存優勢,但又或許工具的使用在某種意義上成為人類自我進化的障礙——既然有了工具,人類自身就可以保持一個穩定不變的狀態——這既是好事也是壞事。
或許,是時候讓人類的生命形態得到再次進化了。我想這便是最後的「星孩」所代表的意義:全新的智慧生命,全新的人類。若能回想起最後,「星孩」回望地球的鏡頭中那詭譎的對稱構圖,便不難理解:「星孩」背靠浩瀚的宇宙,與地球處於平等的地位上。這啟示人類,他們必須站在宇宙的立場上,重新審視人類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