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與前現代社會相比,現代社會具有某種複雜性。在現代性批判的視野下,馬克思力圖實現對現代社會的總體性把握,注重考察物質生產因素和精神文化因素在現代性生成過程和現代社會生活中的作用。歷史唯物主義的一般性原則是揭示現代性存在論基礎之前提,這種存在論基礎的澄清通過政治經濟學批判來實現。藉助對現代性「資本」原則的透視,馬克思為我們完整地呈現出現代社會生活的面貌,最終完成現代性批判的理論建構。馬克思的現代性批判是奠基在「對象性活動」基礎上的存在論,是一場深刻的哲學革命。
關鍵詞:馬克思;現代性批判;歷史唯物主義;政治經濟學批判
今年是馬克思誕辰200周年,習近平總書記在紀念馬克思誕辰200周年大會上作重要講話,這為我們深刻理解和準確把握馬克思哲學的真理性和時代性提供了科學指南。作為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思想家之一,馬克思的思想博大而精深,從特定視角對其展開概括難免有以偏概全之嫌。傳統蘇聯教科書體系「三個組成部分」的建制,雖有其一定的合理性,但在某種意義上遮蔽了馬克思思想的總體性原則,從而掩蓋其思想家、理論家、革命家的光輝。其實,馬克思並沒有把自己預先設定為哲學家,或是經濟學家,抑或社會學家,用現代學科建制中的某一學科來「規範」馬克思的身份會大大窄化其思想的視域。按照韋伯的觀點,現代學術的分化是一個合理化的過程,專家對越來越小的領域知道越來越多的事情;在涂爾幹看來,現代學術分工是避免競爭的產物。如何對馬克思的哲學革命實現一種總體性的解讀,是馬克思哲學當代詮釋的重要任務。受制於當代學術分工體制,當代馬克思主義的研究往往受到所謂學科門類的局限,這種人為性的劃分無疑是外在的。對於馬克思時代的思想家而言,具有一個共同的理想,那就是對「時代」的反思,無論是以斯密為代表的英國古典經濟學家,還是以孔德為代表的法國社會理論家,還是以黑格爾為代表的德國古典哲學家,他們都沒有預先把自己局限在某一特定的學科領域內,而是以自己的方式完成對時代生活的精神反思。
20世紀90年代以來,隨著思想退出、學術登場,當代馬克思哲學研究已經突破了傳統的解釋體系和學科建制的藩籬,建立在經濟、政治、文化、社會諸領域基礎之上的總體性的哲學思考成為一種趨勢。任何真正的哲學都是時代精神的精華,哲學家的工作往往包含著對時代問題的「診斷」。對於資本主義時代,馬克思的「時代診斷」是其內在問題意識獲得的基礎。在某種意義上講,我們依然處在馬克思所指明的歷史時代之中,當代中國學術理論的發展仍然沒有偏離馬克思現代性批判的理論效應史。以現代性批判作為馬克思哲學當代詮釋的基本視角,具有總體性的特質。這一基本理論視角的確立,有助於克服傳統的解釋體系和學科建制的局限,從而深化我們對馬克思哲學內在邏輯和歷史發展的理解。
一、歷史唯物主義:奠定現代性批判的理論基石
歷史唯物主義被恩格斯譽為是馬克思的「兩大發現」之一。《德意志意識形態》中發現的歷史唯物主義原理不是對於現代性的特殊說明,揭示的是現代性存在論基礎之前提,奠定現代性批判的理論基石,因而是適用於任何時代的一般性原則,是馬克思「時代診斷」的基礎。這種廣義歷史唯物主義的規定,「是一部抽象出來的社會歷史本質的邏輯」,「不是可以直接在生活中指認的東西」。以《資本論》及其手稿為代表的政治經濟學批判,是一種狹義歷史唯物主義的規定。通過對現代性「資本」原則的揭示,馬克思為我們完整地呈現出現代社會生活的面貌,從抽象的人類學之一般規定上升到對現時代的具體說明,「抽象的規定在思維行程中導致具體的再現」。總體而言,馬克思對現代性存在論基礎的揭示,可從人類歷史之一般與資本邏輯批判兩個層面來闡釋:前者指出一般意義上的勞動構成社會存在的基礎,是適用於任何時代的一般性歷史唯物主義原理;後者則展開了對資本邏輯的揭示,是對現代性加以特殊說明的政治經濟學批判。
馬克思的哲學變革是哲學思維方式現實化的過程。以往的哲學家都把時代問題抽象化,所以思想的戰場表現為韋伯所說的「諸神之爭」。康德將形上學稱作「永無止境的糾紛戰場」,因為「它所使用的原理既然是超出經驗的限度,所以也就不受任何經驗的檢查」。為了澄清籠罩在現代性思想上的迷霧,康德將主體性確立為現代性的原則,黑格爾將理性確立為現代性的原則,都試圖實現哲學的現實化。黑格爾通過強調主體的活動,把歷史性引入哲學的視野。但即便是在黑格爾那裡,作為歷史過程真正主體的並不是現實的人,而是絕對精神的抽象存在,哲學的現實化仍然沒有實現。馬克思對現實的個人的發現也經歷了一個過程。
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馬克思是從人的類本質出發的。馬克思將人的類本質規定為一種「自由的自覺的活動」,即物質生產勞動。在他看來,這樣一種類本質在私有制的前提下異化了。勞動異化導致人的類本質「變成人的異己的本質,變成維持他的個人生存的手段」。最終則造成「人同人異化」,亦即造成工人與資本家的對立,形成私有財產。在馬克思看來,異化勞動是造成人與自然之間、思維與存在之間、自由與必然之間等全部歷史中對立的根源。馬克思將人的類本質規定為「自由的自覺的活動」,即「改造對象世界」的生產勞動,用人的類本質的異化和異化的揚棄去說明全部歷史,說明私有財產的形成和消滅,把全部歷史歸結為生產勞動的異化與揚棄異化的辯證運動過程。
在《神聖家族》中,馬克思是從利己主義的個人出發的。馬克思通過對法國唯物主義學說的研究,對於物質利益原則形成了新的看法:「正是自然的必然性、人的特性(不管他們表現為怎樣的異化形式)、利益把市民社會的成員彼此連接起來……他們不是神類的利己主義者,而是利己主義的人。」馬克思在這裡強調的是物質利益原則,強調的是利己主義的個人,試圖從法國唯物主義傳統中尋找哲學現實性的理論資源。
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是從現實的個人出發的。現實的個人是對人的類本質和利己主義的個人的揚棄,作為歷史唯物主義的出發點,奠定了現代性批判的理論原點。從根本上講,是物質資料生產方式構成了現代性的存在論基礎,而不是康德意義上的主體性,更不是黑格爾意義上的理性,從而實現了對德國古典哲學的超越。馬克思在這裡揭示出現代性存在論基礎之前提,為其現代性批判奠定理論基石。
這樣,現代社會生活在馬克思這裡獲得了唯物主義的闡釋。馬克思從現代性的存在論基礎出發,肯定了物質資料生產方式在人類社會生活中的基礎性地位,並在此基礎上給予現代政治活動和精神活動以唯物主義的說明。他對現代社會生活的闡釋實際上包含著三對理論範疇:生產力與生產關係、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築、社會存在與社會意識。當然,在這三對範疇裡,生產力、經濟基礎、社會存在無疑具有基礎性地位,但這並不意味著生產關係、上層建築、意識形態處於馬克思現代性批判的視野之外,這種統一性的基礎根植於人類的實踐活動。在關於現代性存在論基礎的闡釋中,馬克思的理論框架其實是一個層級系統。在該系統中,社會生活諸領域並不是並行關係。其中,物質資料生產方式是人類活動的基礎,人類的其他各種活動都是建立在這種活動基礎之上的。這種對現代性存在論基礎的闡釋機制蘊含著某種辯證的過程思想,人類的實踐活動是理解這種辯證機制的關鍵。
二、政治經濟學批判:現代性批判之完成
馬克思給予現代社會生活以唯物主義的闡釋,確立起物質資料生產方式在現代社會生活中的基礎性地位,只是說明了人類歷史之一般,並沒有對「時代」予以特殊說明。馬克思對現代性存在論基礎的揭示是通過政治經濟學批判最終完成的,政治經濟學批判就成為其現代性批判得以實現的出場路徑。
在馬克思的思想發展過程中,政治經濟學逐漸成為現代性批判的主導性話語。從《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1861—1863年經濟學手稿》,到《資本論》的寫作,馬克思幾乎窮盡畢生的精力來研究資本主義時代的經濟現象和經濟規律。特別是在1857年,「馬克思不止一次預言的」現代資本主義的第一次經濟危機終於爆發了,馬克思「為得到經濟學研究的某種結論轉入了近乎瘋狂的努力」。1859年,馬克思的《政治經濟學批判》發表了。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中曾經自述轉向政治經濟學批判的過程。
《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用人的類本質的異化及其揚棄去說明全部歷史,說明私有財產的形成和消滅,把全部歷史歸結為生產勞動的異化與揚棄異化的辯證運動過程。然而在這裡,異化勞動和私有制是互為因果性的,這造成二者並沒有得到科學的說明。為此,他不得不深入到經濟學中。在該書中,除了佔主導地位的人本主義的異化勞動邏輯,還存在著在人本主義邏輯統攝下的某種隱性邏輯,「那種立足於經濟現實的客觀邏輯正在生長起來」。在《關於費爾巴哈的提綱》和《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以分工理論來中介異化理論,「從現實的個人出發」,將分工作為生產力和交往形式之間交互作用的中介,說明私有制的起源。在《資本論》及其系列手稿中,馬克思完成了對現代性本質的透視,全面系統地說明了分工制約下的不同個人的共同活動是如何在現代性條件下導致「物化」,造成人與人的關係採取物與物關係的虛幻形式,揭示出商品拜物教、貨幣拜物教、資本拜物教的本來面目,並將現代社會的本質判定為一種「物化」。
馬克思的現代性批判是從現代社會生活中最普遍的存在物——「商品」開始的。商品具有兩個基本屬性:一個是使用價值,即商品的有用性,它是商品的自然屬性;一個是交換價值,即商品的可交換性,它是商品的社會屬性。商品的兩個基本屬性根植於現代社會中勞動所具有的二重性。商品中「幽靈般的對象性」,「只是無差別的人類勞動的單純凝結」,在商品的生產過程中「耗費了人類勞動力」。西方馬克思主義的創始人盧卡奇,正是從「無差別的人類勞動」中抽象出形式合理化原則,引入韋伯的合理化理論,影響了法蘭克福學派的工具理性批判思想。
商品是現代社會最普遍的現象,但作為現象的商品並不能直接表徵現代社會的本質,相反卻遮蔽了本質,產生了商品拜物教。在古代人那裡,人本身的需要始終表現為生產的目的;「在現代世界,生產表現為人的目的,而財富表現為生產的目的」。在現代商品世界裡,「勞動產品一旦作為商品來生產,就帶上拜物教性質,因此拜物教是同商品生產分不開的」,這「來源於生產商品的勞動所特有的社會性質」。現代社會建立在交換價值的生產之基礎上,商品拜物教構成現代社會的日常意識,也構成現代性批判的基本對象。
在揭示出商品的本質之後,馬克思分析了貨幣的本質,批判了貨幣拜物教。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貨幣固定充當一般等價物,同其他一切商品相交換,並表現其他一切商品的價值。貨幣給現代生活帶來了巨大的變化,其神秘性更為突出:「貨幣拜物教的謎就是商品拜物教的謎,只不過變得明顯了,耀眼了」。馬克思對商品、貨幣現象的分析影響了西美爾,他在《貨幣哲學》中指出,「貨幣是人與人之間交換活動的物化」,進一步揭示出現代性和現代意識的經濟根源。
馬克思最終揭示出資本邏輯,這構成其現代性批判的核心。馬克思並不奢談資本之一般,不是將資本視為一個對象,而是作為一種過程,資本邏輯就是一個無限制地增殖自己、膨脹自己的過程。這一邏輯是奠基於資本家追求財富的無限的欲望之上的,資本家成為人格化的資本。就《資本論》的邏輯而言,馬克思所關注的並不是生產之一般,而是現代資本主義條件下的生產,對商品和貨幣的分析不過是研究資本邏輯的準備。為此,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中特別強調了從抽象上升到具體這一「科學上正確的方法」。
在《資本論》第一卷中,馬克思從抽象的商品概念出發,進而到貨幣,最後到資本,一步一步賦予現代性研究以具體的規定性,從抽象上升到具體,說明現代資本主義的歷史性生成。列寧就十分重視《資本論》中蘊含的「大寫的邏輯」。在對資本邏輯的批判中,「大寫的邏輯」和剩餘價值學說貫穿於政治經濟學批判的始終,哲學、政治經濟學、科學社會主義融為一體,現代性批判的任務得以完成。從歷史唯物主義的一般原則到政治經濟學批判的進展,其實就是從抽象的人類學規定上升到對現代社會的具體說明,從而完成對現代性存在論基礎的揭示。
資本邏輯的秘密在於對活勞動的吸附,實質上是對剩餘價值的榨取,這是資本家剝削工人的秘密。馬克思指出:「勞動是酵母,它被投入資本,使資本發酵。」在現代性生產過程中,資本家不但通過延長工作日,從工人身上榨取絕對剩餘價值,還通過提高勞動強度,從工人身上榨取相對剩餘價值。然而,資本邏輯的秘密卻在流通領域,特別是在生息資本這種特殊的資本形態上被遮蔽起來。馬克思在《資本論》第三卷中,揭示出資本—利潤、土地—地租、勞動—工資這一包括「社會生產過程的一切秘密」的「三位一體的公式」。
現代性現象與現代性本質並不是直接合而為一的,物化現象和資本邏輯存在著巨大的張力,這正是馬克思現代性批判得以建構的場域。在現代社會中,資本正是掩蓋其他一切色彩的「普照的光」,也是決定一切存在物比重的「特殊的以太」。
三、現代性批判:奠基在「對象性活動」基礎上的存在論
馬克思深入到現代性存在論基礎之中,他把資本闡釋為現代性的本質範疇,政治經濟學批判揭示出資本邏輯在現代社會的貫穿。社會存在具有存在論意義上的基礎地位,而意識形態不過是「觀念副本」而已。馬克思在存在論基礎上所發動的哲學變革,顛覆了自柏拉圖以降的形上學傳統,馬克思的現代性批判思想是一場深刻的哲學革命。
馬克思對現代性存在論基礎的澄清,乃是出於對柏拉圖以降的形上學難題的反思。康德將形上學稱作「永無止境的糾紛戰場」,其實形上學的難題早在柏拉圖那裡就已經開始。柏拉圖在《蒂邁歐篇》中談到:「凡生成者必由某一原因而生成」。如何來尋找這個作為最終者的「第一因」,成為柏拉圖為形上學留下的難題。在《物理學》中,亞里斯多德提出:「如果這個不能被運動的東西運動了那個東西,而那個東西又運動了其他東西,那麼,就會還有一個既包容它們、又不是它們之中的任何一個某物,只有它才是一些事物存在、另一些事物不存在以及不斷變化的原因。」[]在《形上學》中,他進一步指出,「既然被運動的東西又運動,是種中間物,那麼,某種不被運動而運動的東西,就是永恆的、現實性的實體」,「顯然有某種永恆而不運動的實體,離開感性事物而存在」。因此,必定有某種不是思想意識、卻又是思想意識所依據的事物才是作為最終者的「第一因」,才是亞里斯多德所說的「永恆的、現實性的實體」。然而,柏拉圖和亞里斯多德卻將「理念」自身神化,在觀念的世界中尋求本源。為了解決形上學的難題,康德將主體性確立為現代性的原則,黑格爾將理性確立為現代性的原則,但他們都是在思想自身的範圍內尋找作為最終者的「第一因」。黑格爾哲學作為形上學之集大成者,乃是柏拉圖主義的完成。然而,在黑格爾那裡,「主詞和賓詞之間的關係被絕對地相互顛倒了」。在柏拉圖以降的形上學傳統中,哲學家們以一種形上學來取代另一種形上學,無非是以一種觀念來對抗另一種觀念。在馬克思看來,形上學難題的真正解決最終要回到其存在論基礎之中。為此,馬克思「不是以一種形上學去抗衡另一種形上學」,而是「非常堅決地揭穿一切形上學的秘密,終結形上學本身」,從而開啟了一條全新的存在論發展路向。
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提出了「對象性的活動」這一基本原則。至此,馬克思把人的感性活動確立為哲學的對象,並確立起感性活動的優先性。馬克思在《神聖家族》中,指出實體、自我意識、絕對精神都不過是對人類生活的一種抽象,其統一性是建立在思辨的基礎之上的,因而都是超感性的「唯靈論的存在物」。馬克思在《關於費爾巴哈的提綱》中,批判費爾巴哈的局限性:「沒有把人的活動本身理解為對象性的活動」。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在實踐基礎上完成歷史唯物主義的理論建構。馬克思清算了以費爾巴哈、鮑威爾、施蒂納等為代表的「德意志意識形態」,祛除了當時的各種籠罩在現代性社會生活上的神秘面紗。他提出,「把感性世界理解為構成這一世界的個人的全部活生生的感性活動」,發展出「物質實踐」概念,並強調「人們是自己的觀念、思想等等的生產者」。
馬克思的現代性批判是奠基在「對象性活動」基礎上的存在論,是一場深刻的哲學革命。海德格爾談到,哲學的終結並非意味著純粹停滯和不再繼續,而是「意味著形上學的完成」,更意味著哲學從一個終點走向新的起點——思本身,而思的任務所追求的「澄明乃是一切在場者和不在場者的敞開之境」,真理乃是「被思為澄明的那種圓滿豐沛的無蔽本身」。對此,海德格爾在存在論的意義上肯定了現代性批判的時代價值,指出:「馬克思在體會到異化的時候深入到歷史的本質性的一度中去了,所以馬克思主義關於歷史的觀點比其餘的歷史學優越。」
從西方思想史來看,以現代性批判作為馬克思哲學當代詮釋的基本視角,具有十分重要的理論價值。與前現代社會相比,現代社會具有某種複雜性。在現代性批判的視野下,馬克思力圖實現對現代社會的總體性把握,注重考察物質生產因素和精神文化因素在現代社會生活中的作用。無獨有偶,韋伯和涂爾幹也對現代社會持有一種複雜性理解。馬克思、韋伯和涂爾幹是經典社會理論的三大開創者,他們對現代社會的反思,開啟了社會理論之源,以至現代社會理論各流派都要通過不同形式來繼承他們的思想遺產。例如,帕森斯、哈貝馬斯和吉登斯都是在綜合經典社會理論的基礎上而完成自身的體系建構的,吉登斯更是從對馬克思、韋伯和涂爾幹的比較入手登上學術舞臺。尤其是馬克思,以對現代社會批判的深刻性和廣泛性影響了學術史,後世社會理論的各流派在某種意義上都可以納入馬克思現代性批判的理論效應。韋伯就曾提出,我們今天的精神世界,已經深深地受到馬克思的影響。
從馬克思主義闡釋史來看,以現代性批判作為馬克思哲學當代詮釋的基本視角,可以克服形形色色的「斷裂說」,維護馬克思思想的總體性、統一性。盧卡奇把總體性視為馬克思思想的最大特點,《歷史與階級意識》力圖樹立總體性範疇「在馬克思全部著作中一向佔有的方法論的核心地位」。然而,實際情況卻是無論是傳統的蘇聯教科書體系,[]還是西方馬克思主義,大都難以實現對馬克思哲學的總體性理解。阿爾都塞認為,馬克思的思想發展經歷過從意識形態到科學的「認識論斷裂」。西方學者據此製造出「青年馬克思」與「晚年馬克思」的對立。從本質上講,現代性批判是貫穿馬克思一生的視角,其理論內核是一種現代性的辯證法。無視辯證法之維,就會如西方馬克思主義者那樣,只看到「解釋世界」的話語批判,看不到「改造世界」的革命理論,只尋求理論中對現代性的超越,而否定現實中對現代性的超越,把現代性批判誤讀為現代性話語批判。馬克思在批判舊世界的過程中發現新世界,實然與應然之間的張力,這是現代性辯證法生發的場域,也是彌合「斷裂說」的空間。習近平《在紀念馬克思誕辰20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指出:「當代中國的偉大社會變革,不是簡單延續我國歷史文化的母版,不是簡單套用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設想的模板,不是其他國家社會主義實踐的再版,也不是國外現代化發展的翻版。」可見,當代中國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不能簡單套用蘇聯教科書體系,也不能直接照搬西方馬克思主義,而是要在立足本國具體實際、歷史文化傳統、時代要求的基礎上,不斷開闢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21世紀馬克思主義新境界。
來源:《江蘇社會科學》2018年第6期 作者:鄭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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