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03月02日 09:51 來源:《現代哲學》 作者:吳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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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Ontological Critique of Modern Metaphysics:Marx and Heidegger
作者簡介:吳曉明,復旦大學哲學學院教授。上海 200433
原發信息:《現代哲學》第20165期
內容提要:馬克思哲學的本體論基礎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是蔽而不明的。無論是第二國際的理論家,還是西方馬克思主義的早期領袖都嚴重地誤解了這一基礎,並使之局限於現代形上學的總體框架之中。為了從這種粗疏混亂中擺脫出來,有必要思及馬克思在同一方向上(亦即對現代形上學的本體論批判上)有決定性開展的「同時代人」,而這樣的同時代人將特別包括海德格爾。現代形上學的本質性在於「意識」的存在特性,這種存在特性是通過主體性被規定的,從而現代形上學作為「我思」哲學或主體性哲學是以意識的內在性(Immanenz)來作為基本建制的。因此,對於意識或一般主體之內在性所持的本體論立場,便成為決定某種哲學是否從屬於現代形上學的基本尺度。在這一主題上馬克思與海德格爾的積極「對話」,將開啟出一個從根本上超越現代形上學的批判性視域,而馬克思哲學的本體論基礎只有通過這樣的視域才能得到真正深入的闡明。
關鍵詞:馬克思/海德格爾/本體論/現代形上學/意識的內在性
標題注釋: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馬克思主義與當代社會政治哲學發展趨勢」(12&ZD106),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項目「西方馬克思主義與黑格爾哲學研究」(10JJD710003)的階段性成果。
馬克思哲學中作為基礎和本質的東西——它往往被稱為「新世界觀」的唯物主義基礎或本體論(ontology,或存在論)基礎——似乎至今仍在很大程度上是蔽而不明的。當第二國際的理論家(特別是所謂「梅林—普列漢諾夫正統」)只是依照一種實質上是前康德的「實體」尺度來闡述馬克思的哲學唯物主義基礎時,西方馬克思主義的早期領袖(首先是盧卡奇)卻開展出一種「想比黑格爾更加黑格爾的嘗試」①,以便將「自我意識」的主體性灌注到馬克思哲學的本體論基礎之中。無論是上述哪種闡釋方式(也包括形式各異的折衷調和以及自身還完全不清晰的混淆觀點),總已先行將馬克思哲學中作為基礎和本質的東西完全鎖閉在現代形上學的總體框架中了。這樣一種幾乎可以被看成是馬克思學說之「命運」的情形,主要是由於現代性在其特定階段上的絕對權力造成的:汪洋大海般的意識形態統制總是力圖將馬克思學說的意義闡釋強行納入到現代形上學的基本建制之中。為了從這種情形中擺脫出來,我們有必要憶及與馬克思在同一方向——對現代形上學的本體論批判——上有決定性開展的「同時代人」,而這樣的同時代人將特別包括海德格爾。雖說馬克思與海德格爾在諸多面相上有重大差別,但他們的學說在對現代形上學的本體論批判方面,卻在原則高度上深思著「同一個問題」。因此,我們有理由指望兩者之間的積極「對話」能夠開啟出一個從根本上超越現代形上學的批判性視域,而馬克思哲學中作為基礎和本質的東西只有通過這樣的視域開始顯現出來時,才有可能得到真正深入的闡明。
伽達默爾在《20世紀的哲學基礎》一文中極為簡要地概括了海德格爾在哲學上的主要工作和根本貢獻——對「意識」所預設的「存在」開展出一種決定性的本體論批判。「他以下面的斷言為他對意識所作的本體論批判找到了口號,即此在是『在世之在』。自那時以後,許多人都開始認為追問主體如何達到對所謂『外部世界』的知識是荒謬的、陳腐透頂的。海德格爾把堅持提出這類問題的現象稱為真正的哲學『醜聞』。」②如果說「此在在世」早已在1927年的《存在與時間》中得到過重要表述,那麼直到1973年海德格爾在晚期討論班中仍然繼續申說如下主題:識—在(即「意識」的拆寫形式Bewusst-sein)與此—在(「此在」的拆寫形式Dasein)之間有怎樣的關係?在這裡,「意識」之所以要被拆寫為「識—在」,正是試圖從本體論上考察其「存在」特性;而意識的存在特性,在現代形上學中是通過「主體性」(Subjektivitaet)被規定的。「但是這個主體性並未就其存在得到詢問;自笛卡爾以來,它就是fundamentum inconcussum(禁地)。總之,源於笛卡爾的近代思想因而將主體性變成了一種障礙,它阻撓[人們]把對存在的追問引向正途。」③此間所說的障礙,倒並不在於它是一種外部的禁令,而毋寧說是一種先行已被預設的理所當然的東西,一種經由清楚明白的觀念確證自身的東西。「我思故我在」這個命題,如果像黑格爾所指證的那樣並不包含真正的推理④,那麼它顯然已將主體的存在特性預先設定在作為主體的「我思」或「意識」之中了。無論如何,在現代形上學以之作為前提且又反過來由之獲得規定的視域中,有什麼比意識作為主體之存在、外部世界作為客體之存在,而認識乃是主體到達客體並返回自身這一點更加清楚明白、更加不待追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