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節選自《最後一役1945柏林戰役》,作者:【美】科尼利厄斯·瑞恩,譯者:王義國,校譯者:董旻傑,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1)臨危受命:如何在東線崩潰之前找到合適的將領?
古德裡安也沒有任何隱瞞:「我應該坦率地告訴你,海因裡希,希特勒本來不想讓你指揮這支部隊,他心中另有他人。」
古德裡安繼續說道:「我要對此負責。我告訴希特勒,你就是指揮維斯瓦集團軍群的最合適人選。起初他根本不想考慮你,最後我說服他同意了。」
古德裡安講話的時候是一副公事公辦、就事論事的樣子,不過當他就這個話題越講越起勁的時候,他的聲音變了,甚至在20年之 後,海因裡希還能記得他在激烈述說時的細節。
「希姆萊,」古德裡安急促地說道,「就是最大的問題,你要擺脫他,取代他—希姆萊!」
他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繞著桌子走著,接著又開始在房間裡踱步。海因裡希剛剛才得知,維斯瓦集團軍群的前任指揮官是黨衛隊全國領袖海因裡希·希姆萊。這個消息讓他驚呆了,一開始他根本不敢相信如此荒唐的任命。他清楚希姆萊是希特勒核心內閣的成員—在德國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實權人物,但他根本沒聽說過希姆萊有任何指揮部隊作戰的經歷—更不用說指揮集團軍群級別的戰鬥了。
古德裡安憤懣地說著:在1月份,波蘭前線在蘇聯紅軍銳不可當的進攻前開始崩潰時,他強烈敦促組建維斯瓦集團軍群。當時的構想是,把維斯瓦集團軍群當作一個北方的集團軍群,守住奧得河和維斯瓦河之間的主要防線,大致是從東普魯士到更南方的一個地方,與另一個集團軍群相連。這條戰線如果能守住的話,那麼它就可以擋住雪崩般湧來的蘇聯紅軍,使他們不能直接穿過下波美拉尼亞和上西裡西亞,否則他們將大舉猛攻,然後進入布蘭登堡州,最後到達—柏林,進入德國的心臟。
古德裡安曾提議,這個至關重要的集團軍群應該由陸軍元帥馬克西米利安·馮·魏克斯男爵統率。「當時,他恰恰是應付這個局勢的合適人選,」古德裡安說道,「但結果又如何呢?希特勒說,馮·魏克斯太老了。約德爾也出席了會議,我期望他能站在我這一邊,但他說了一通有關馮·魏克斯篤信宗教的話,這事就這麼黃了。」
「那麼,」古德裡安咆哮了起來,「我們得到了誰呢?希特勒任命了希姆萊!在那麼多人當中—任命了希姆萊!」
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對這個毫無軍事常識的人的「駭人而又荒誕無稽的任命」,他「爭論過,甚至也乞求過」,但希特勒卻固執己見。不出所料,在希姆萊的拙劣指揮下,前線幾乎崩潰,蘇聯紅軍完全按照古德裡安所預計的那樣推進著。蘇聯人一渡過維斯瓦河,就分出一部分兵力揮師北上,在但澤(Danzig,今波蘭格但斯克)抵達了波羅的海,單是在東普魯士就切斷並包圍了20~25個師;其餘的蘇聯紅軍穿過波美拉尼亞和上西裡西亞,抵達了奧得河和尼斯河。儘管東線各地的德軍防線在重壓面前都被擊潰了,但希姆萊負責的防區卻是其中垮得最快的。因為他的失敗,通向德國全境主幹線的大門已然洞開,蘇聯人還因此加快了與西方盟軍會師的步伐。而最為重要的是,對手已經將柏林置於了險境之中。
1月9 日,古德裡安告訴希特勒,預計蘇聯人會動用龐大的兵力從波羅的海到巴爾幹一線發動全面進攻,估計會投入225 個步兵 師和22 個坦克軍。對形勢的評估是古德裡安的東線外軍處處長賴因哈德·格倫(Reinhard Gehlen)少將做出的,他指出紅軍在各方面都佔據了非常大的優勢:步兵兵力為11 比 1,坦克為7 比 1,炮兵 和空軍至少是 20 比 1。希特勒「砰砰」地捶打著桌子,怒斥評估報 告的作者。「是誰準備的這份垃圾?」他咆哮道,「不管他是誰,都應該把他關進精神病院裡去!」
3 天以後蘇聯人發動了進攻,格倫的話被證明是正確的。
「前線實際上是崩潰了,」古德裡安告訴海因裡希,「失敗的首要原因就是我們的大部分裝甲部隊被牽制在了西線。最後,希特勒終於同意把一部分裝甲部隊轉調過來,但他又不讓我用坦克去進攻柏林東邊的紅軍先頭部隊。他把那些裝甲部隊派到哪裡去了?去了匈牙利,他們在那裡被投入毫無用處的進攻中,試圖重新攻佔那裡的油田。」
「嗨,甚至到現在,」他怒氣衝衝地說道,「有18 個師還待在庫爾蘭—被牽制在那裡無所事事。這裡需要他們—而不是波羅的海各國!如果我們要倖存下去,所有的兵力都應該放在奧得河前線。」
古德裡安頓了頓,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隨後他又補充道:「蘇聯人正盯著我們的咽喉,他們停止進攻是為了重整部隊以發動更大的 攻勢。我們估計,你有3~4周時間—直到洪水下落—進行準備。到了那時,蘇聯人就會試圖在西岸建立新的橋頭堡,並擴大他們已有的橋頭堡。必須把他們擊退,不管別的地方發生什麼事情,都必須在奧得河畔把蘇聯人擋住。我們的全部希望都寄託於此。」
(2)勝利前的分歧:羅斯福對佔領計劃的不滿
在盟軍奪回戰場主動權後,反攻的步伐正在日益加快。而隨著勝利之日的臨近,制訂一個對德國的詳細佔領計劃來協調各大國間 的利益就變得十分有必要了。1943 年10 月,在莫斯科舉行的外交會議上,各方就確立共同的盟國戰後政策問題走出了試探性的第一步。盟國接受了這種觀點,即在對德國的控制和佔領上負有共同的責任,同時還建立了一個三方機構,即歐洲顧問委員會(EAC),以便「對 戰事結束後的歐洲問題進行研究,並向三國政府提出建議」。
在「依阿華號」戰列艦上的美國總統卻完全意識到了南北位置關係的要害所在。這會讓美國遠離富饒的沿海地區,喪失對出海口的控制。羅斯福對「蘭金行動C 方案」十分不滿。15 點,一次交流會議在船艙內正式開始了。羅斯福開門見山提到了「蘭金行動C 方案」存在的巨大問題,看來總統心裡這股火已經憋了很久了。當參謀長們請總統對摩根的修訂計劃做出指示時,羅斯福斥責了他的軍事顧問。在對計劃所附的備忘錄書寫的評語中,羅斯福認為他們
「做出了某些假定」,尤其是,美國應該接受英國的建議佔領德國南部。「我不喜歡這個安排」,總統表明了他的態度。他想要德國西北部,想要進入不萊梅港和漢堡港的權利,還想要進入挪威和丹麥港口的權利。而且羅斯福在某些事情方面非常執著,那就是美國佔領區的範圍。「我們應該一直到柏林,」他說道,「美國應該擁有柏林,」接著他又補充說,「蘇聯人可以佔有柏林以東的領土。」
羅斯福還對「蘭金行動 C 方案」的另外一個方面感到不悅。美國既然在南邊,就應該擁有一個包括法國、比利時和盧森堡的責任範圍。他對法國感到擔憂,尤其對自由法國軍隊領導人夏爾·戴高樂將軍不放心,他認為戴高樂在「政治上讓人頭痛」。羅斯福對他的顧問說,當盟軍進入法國時,戴高樂就會跟在「部隊後面一公裡的地方」,準備接管政府。羅斯福尤其害怕在戰爭結束的時候法國會爆發內戰,他說自己不想介入「法國的重建」,總統宣稱「法國,那是英國的職責」。
羅斯福還認為,英國對盧森堡、比利時乃至德國南部地區也負有責任。而總統夢寐以求的美國佔領區則將橫貫德國北部(柏林自然也囊括在內),一直延伸到奧得河畔的斯德丁。隨後他再次斟酌字眼,強調自己對原建議中的佔領區安排十分不滿。「英國人計劃讓美國擁有南部佔領區,」羅斯福說道,「而我不喜歡。」
總統的提議令他的軍事顧問們大為震驚。因為在3 個月前的魁 北克會議上,無論是英美聯合參謀長委員會,還是美軍自己的參謀長聯合會,都已經在原則上批准了這項計劃。當時,羅斯福總統對分別佔領德國興致很高,這讓計劃以更快的速度被制訂出來,他認為盟軍部隊應該「準備與蘇聯人同時抵達柏林」。
參謀長聯合會本來以為,「蘭金行動C 方案」所涉及的問題全都定下來了,他們之所以把這個計劃帶到「依阿華號」戰列艦上,只是因為其不僅涉及軍事政策,還事關政治和經濟問題。現在總統挑戰的不僅是佔領計劃,而且還有「霸王行動」的基礎本身。如果改變計劃中的佔領區以迎合總統願望的話,那麼在反攻之前部隊就必須換防,這就會延誤甚至可能因此危及跨越英吉利海峽的攻勢,而這次進攻又是有史以來最複雜的軍事行動之一。在他的軍事顧問們看來,羅斯福壓根就沒有意識到推翻「蘭金行動C 方案」,讓英 美部隊進行換防所涉及的規模驚人的後勤物流運作。如果總統明白全面換防所帶來的驚人代價還執意如此,那麼這只能說明奪得德國西北部地區,特別是柏林,帶來的利益是更為巨大的。但軍人們認為,如此代價在軍事上難以承受。
馬歇爾將軍開始婉轉地詳細介紹起形勢來,他同意「重新探討 這個問題」,但堅持稱「蘭金行動C 方案」中的那些建議主要是出於軍事方面的考慮。將軍分析道:「整個問題其實是由英格蘭港口的布置而決定的。從後勤物流的角度而言,我們也必須把美國軍隊放在右邊。」
美軍海軍作戰部長歐內斯特·金海軍上將支持馬歇爾的看法。他說進攻計劃已經發展到這一步了,要在部隊部署上接受任何改變都是不現實的。
這個問題大到沒邊了,因而馬歇爾認為在部隊換防之前,恰恰需要一個全新的方案—一個靈活的方案,足以應用在「任何發展階段上」,才能得到總統想在德國得到的東西。
羅斯福並不這麼認為。他覺得如果希特勒的帝國全面崩潰的話,美國就應該派出儘可能多的人進入德國。他提出可以派一些人到「蘇格蘭的周邊」,從而可以從北部進入德國。正是在這一點上,他表示盟軍肯定應該快速趕往柏林;如果這樣的話,美軍的各個師就得「儘可能到達柏林」。哈裡·霍普金斯是羅斯福的密友和顧問,當時正在「依阿華號」上,他也有同樣的緊迫感,認為美國得準備「在(德國)崩潰後的兩個小時之內,把一個空降師空投進柏林」。
總統的軍事顧問們一再試圖讓他了解,對「蘭金行動C 方案」 做改變會帶來什麼樣的問題,但羅斯福不為所動。最後,他把放在桌子上的《國家地理雜誌》裡面的一幅德國地圖拉到面前,開始畫了起來。他先是畫了一條線穿過德國西部邊境,到杜塞道夫後沿著萊茵河朝南直到美因茨,從美因茨他用粗線條沿著北緯50°把德 國分成兩半,大致是從西邊的美因茨到東邊的捷克斯洛伐克邊境上 的阿施(Asch,今捷克阿斯),然後他的鉛筆向東北方向移動,直到奧得河畔的斯德丁。美國人將會得到這條線上方的區域,下方的區域屬於英國人。不過按照羅斯福勾勒的輪廓來看,美佔區的東部邊界和英佔區將會形成一個大致的楔形,那個楔形的頂點在萊比錫,從萊比錫朝東北到斯德丁,朝東南到阿施。總統並沒有明說,不過
這個淺淺的三角區顯然應該是蘇佔區,它所包含的面積還不到「蘭 金行動C 方案」中建議分配給蘇聯的一半。柏林也沒有包含在總統留給蘇聯的地盤之內,而是位於蘇佔區和美佔區的邊界線上。馬歇爾的理解是,總統意在讓柏林被美軍、英軍和蘇聯紅軍共同佔領。
這張地圖明白無誤地表明了總統腦子裡的計劃。他告訴自己的參謀長們,如果蘇聯佔據了「蘭金行動」文件中由「盟軍最高統帥候任參謀長」建議的區域的話,那麼「英國人就會在我們的每一個舉動中削弱我們的力量」。羅斯福說,「英國的政治考慮是這些建議的後盾」,這是非常明顯的。
這番討論沒有做出明確的決定便結束了,但羅斯福卻在參謀長們的腦海裡留下了明確的期待。按照羅斯福的設想,美國的佔領行 動意味著要在歐洲駐紮25 萬軍人,「至少1 年,也可能2 年」。他 的戰後計劃與美國對待戰爭本身的態度類似,全力以赴,但卻用最少量的時間,儘可能少地介入歐洲事務。他預見到,盟軍能夠迅速而又成功地插入敵人腹地—「乘坐火車侵入德國,戰鬥很少或者沒有戰鬥」—這將會把美軍帶進西北部地區,再從那裡進入柏林。最重要的是美國總統決心要擁有柏林。
美國的首個對德計劃就是這樣提出來的。只有一個問題,羅斯福經常被人詬病搶了國務卿的角色,這次除了將自己的看法告訴他 的參謀長們外,並沒有告訴其他任何人。接下來他們幾乎用了4 個 月的時間來研究這份計劃。在「依阿華號」會議結束以後,馬歇爾將軍把羅斯福的那張地圖—美國政府考慮對德佔領的一個有形的證據—交給了美國戰爭部作戰局局長託馬斯·特洛伊·漢迪(Thomas Troy Handy)少將。漢迪將軍返回華盛頓以後,那張地圖被歸於作戰局的絕密檔案之中。據漢迪後來的回憶稱,自己從來沒有接到過指示,要把地圖送交給國務院的任何人。
羅斯福的計劃就這樣被自己的軍事顧問束之高閣了。這只是在「依阿華號」會議之後的日子裡,美國官員們在判斷上出現的一系列奇怪而又代價昂貴的疏忽之一。這些疏忽將會對德國和柏林的未來產生深遠的影響。
(3)地獄般的炮擊:奧德河畔的蘇軍大衝鋒
朱可夫瞅了瞅腕錶。他在地堡的觀察口旁停了下來,把軍帽向後輕推了一下,兩個手肘搭在水泥橫欄上,仔細調整著手裡的望遠鏡。崔可夫則把軍大衣的領子翻了起來,把頭上皮帽的帽邊蓋在耳朵上,希望以此來隔阻些許炮擊帶來的巨大噪聲。他站在朱可夫身旁,用自己的望遠鏡觀察。參謀們或是圍在他們的四周,或是離開地堡,來到外面的山上觀察。現在每個人都默默地朝著黑暗處凝望。朱可夫又看看表,再用望遠鏡觀察。時間正在一分一秒地過去,隨後朱可夫輕聲說道:「現在,同志們,就是現在!」凌晨 4 點到了。
三發紅色信號彈突然躥上了黑漆漆的夜空,明亮的光芒長時間沒有熄滅,令奧得河沐浴在一片耀眼而又略顯詭異的猩紅色之中。然後,在屈斯特林橋頭堡,朱可夫精心準備、排得密密麻麻的探照燈突然打開了。140 架巨大的防空探照燈發出的可怕亮光足以讓人 失明,坦克、卡車和其他車輛也是大燈全開,無數的光柱毫不留情地朝前集中照射著德軍陣地,那炫目的燈光讓戰地記者帕維爾·伊萬諾維奇·特羅揚諾夫斯基(Pavel IvanovichTroyanovskiy)中校聯 想到「1 000 個太陽加在一起」。近衛坦克第1 集團軍司令員米哈 伊爾·卡圖科夫上將感到非常意外。「這麼多探照燈究竟是哪兒來的?」他問軍事委員會委員波佩爾中將。「天曉得,」波佩爾回答道,「不過,他們恐怕是把整個莫斯科防空區的探照燈都給卸下來了。」當探照燈照亮屈斯特林前方區域的時候,萬籟俱寂。隨後三發綠色信號彈衝上天空,朱可夫的超級炮群發出了駭人的巨響。
隨著震耳欲聾、地動山搖般的轟鳴,前方烈焰噴發。在東線, 這次炮擊堪稱史無前例,2000 多門各種口徑的火炮向德軍陣地瘋狂 噴射出暴風般的烈焰。屈斯特林橋頭堡以西的德國鄉村,被籠罩在探照燈的無情強光之中,然後在一堵似乎由爆炸的炮彈組成的滾滾向前的「高牆」面前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個個村子頃刻間化為齏粉,泥土、水泥牆面、鋼筋、樹的枝幹在空中飛舞,遠處的森林已經變成了一片火海。在屈斯特林的北邊和南邊,成千上萬枚炮彈爆炸的閃光把黑夜變成了白晝。當成噸的炮彈猛烈砸向目標時,致命的點點亮光如同鞭炮飛速閃爍。暴風雨般的爆炸如此強烈,甚至連大氣層都被攪亂了。許多年後,倖存的德國人還經常生動地描述起那股奇怪的熱風。它說來就來,尖嘯著穿過森林,小樹都被吹彎了腰,差點兒就在巨大的壓力前折斷了,泥土和瓦礫則被輕鬆地卷向天空。戰線兩側的人們永遠也不會忘記那種雷鳴般的可怕巨響,炮群製造出巨大的衝擊波,不論是部隊還是裝備,都由于震撼而不由自主地晃動起來。
風暴般的聲音使所有人都神志不清。在斯維曉夫中士的炮組中,炮手們扯著嗓子吼叫,但大炮的衝擊波實在太過強烈,結果鮮血從他們的耳朵裡流淌了出來。最可怕的聲音來自「喀秋莎」火箭炮,部隊稱它是「史達林管風琴」。火箭彈從發射軌上嗖嗖地猛衝出來,噴出一團團火焰,在夜色中呼嘯而去,身後留下了長長的白色煙霧。「喀秋莎」火箭炮發出的可怕噪聲,讓戈爾博夫上尉想到大塊的鋼鐵緩緩擠壓在一起發出的刺耳尖叫。儘管這樣的噪聲很可怕,但戈爾博夫還是感到炮擊令人興奮。在他的周圍,「部隊在歇斯底裡地歡呼,仿佛戰士們正在和德國人進行著你死我活的白刃戰,到處都有士兵用手中的武器開火,即使他們根本看不見目標」。當他注視著火炮噴出的炮口焰時,想起了祖母曾說過的有關世界末日的可怕場景:「那時大地將燃燒,壞人將被烈焰吞噬。」
在炮擊帶來的激蕩之中,朱可夫的部隊開始行動了。崔可夫的精銳近衛第8 集團軍率先出動,出發陣地是奧得河西岸的屈斯特林橋頭堡。當他們如潮水般湧向前方時,徐進彈幕始終覆蓋住他們前方的地域,掩護部隊向前衝擊。在屈斯特林的北邊和南邊,進攻部隊要強渡奧得河。工兵正在泛濫的河水裡擺放浮舟,把木橋的預製件快速組合在一起。他們的四周是一浪接著一浪湧來的突擊隊,戰士們已經沒有時間等待橋梁架好,他們跳進了起伏顛簸的衝鋒舟中,開始以這種方式強渡奧得河。
官兵之中,有很多人是從列寧格勒、斯摩稜斯克和莫斯科一路打過來的,他們已經跨越了半個歐洲大陸,現在來到了奧得河畔。有些官兵曾目睹自己的故鄉被德國大炮夷為平地,他們的莊稼被敵人燒了個精光,他們的親人慘遭德國軍人的屠戮,由此,當下的進攻便具有了特殊含義。他們是為了這個復仇的時刻而活下來的。德國人沒有給他們的家鄉留下任何東西,他們已無家可歸,也無處可去,只能前進。現在他們正向前猛撲。同樣勁頭十足的還有成千上萬剛剛被解放的戰俘:蘇聯紅軍急需補充兵員,所以這些剛剛被解放的俘虜—衣衫襤褸、骨瘦如柴,許多人身上仍然表現出受到殘暴虐待的後遺症—被編入部隊、分發武器。現在,他們也在向前衝擊,向那些施暴者進行可怕的冷血復仇。
蘇聯軍人就像瘋狂的原始人一樣,歡呼著、號叫著、奔跑著,處於狂熱狀態之中的他們甚至等不及船隻到來或者浮橋架設完畢。戈爾博夫驚訝地看到全副武裝的士兵們跳下水,開始在河裡遊泳,還有的士兵抓著空油桶、厚木板、木塊甚至是樹幹—抓著任何能夠浮起來的東西,在水裡漂流。這是一幅奇異的畫面,令戈爾博夫想到「一支龐大的螞蟻軍團,利用樹葉和樹枝漂流過河。奧得河上滿是船隻,木筏上滿是補給品,原木做成的浮舟搭載著大炮,水中
到處都是上下起伏的人頭,或漂流或遊泳」。在一處地點,戈爾博夫驚訝地看見了自己的朋友,那是團裡的醫生,「一個名叫尼古拉耶夫的大個子,他從河岸上跑下來,身後拽著一條小得可笑的船」。戈爾博夫知道,尼古拉耶夫「應該待在戰線後方的野戰醫院裡,可是他卻坐在這條小船上,拼命地向河對岸划去」。在戈爾博夫看來,世界上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止此次猛攻。